彩雀和杜鹃俱是垂头不动声色的听着,这里没有她们说话的份,只是心中暗暗思量,夫人话说果真是滴水不漏,一番说辞大姑娘已然没什么话可说了。蒋阮摇头:“虽然母亲自行处理楣清苑的下人,五年来也不曾告诉我一声,但都是为了我着想,我怎么会怪罪母亲?”夏研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见蒋阮的脸色比她还要真挚,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话语中的暗讽,心中更是憋了一口气。蒋阮又道:“只是我还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那就是偷了主人钱财首饰的下人,似乎好像并不至于生剜双眼,吃掉夜香这样的责罚。蒋家也算是256文学,怎么能做这样血腥的事情?”“生剜双眼,吃夜香?”蒋老夫人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她是念佛之人,在一些事情上有自己的主张,对夏研的手段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夏研不是个省油的灯,却不像这个平日里轻声曼语的妇人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奶娘也能如此歹毒,这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夏研声音仍旧温柔:“不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念着周嬷嬷是阮娘的乳娘,我也不忍心责罚太重,便将她发配到浣洗房中,谁知周嬷嬷在浣洗房中仍旧有偷窃的习惯,与浣洗院的其他下人发生争执,被人剜了一双眼珠子,浣洗院也容不得她了,只能做倒夜香的活。”“原来如此,”蒋阮若有所思:“那剜掉周嬷嬷眼珠的人现在到了何处?”“已经打了板子驱逐出府了。”夏研道:“至于吃夜香,那是琳琅那个丫头自己的主意,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这一番动作下来,倒是显得她贤良淑德,又顾全大局,竟无一处不是,全是蒋阮斤斤计较了。蒋阮微微一笑:“母亲真是良善,换做是我,也不会做的更好。只是既然周嬷嬷罪不至此,我如今又回来了,她仍旧算作是我楣清苑…不,阮居的人,能否让母亲做个主,允了阮娘的请求?”不等夏研说话,蒋素素已经叫起来:“大姐姐,你要周嬷嬷重新回你的院子,你不怕她偷东西吗?”“阮娘,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只是周嬷嬷的品德确实不适合陪在你身边,又是个瞎子,放在阮居也只是个吃闲饭的,难不成你要养着一个下人伺候?蒋府岂不是会成了笑话?老夫人不也这样认为吗?”“不错。”蒋老夫人点头。蒋阮道:“我正是为了蒋府才这样做的,蒋府向来是非分明,行事也极有规章,如今周嬷嬷一个好端端的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便被人剜去了一双眼珠子,下一次会不会是别的人,会不会不只是一双眼珠子,传出去大家会怎么看我们蒋府,只会说蒋府乱作一团,只会说母亲管家不利。周嬷嬷若真的在阮居手脚不干净,我做衣裳蒋老夫人从来信佛,听闻蒋阮说完,道:“大丫头说的没错,蒋府也不是从不讲情面的,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剜了一双眼睛,说到底还是你这个管家夫人的不是。既然只是一个下人,放到大丫头院子里也无妨,好歹也是她的人,随她处置了便是。”蒋阮一笑:“谢谢祖母。”夏研愣了愣,很快便笑道:“既然娘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多事,只阮娘将她接进院子里,要她做什么,也是安排倒夜香?”蒋阮失笑:“母亲多虑,周嬷嬷如今是阮居的人,便是仍照着原先的份例做个伺候的嬷嬷就是。”夏研目光闪了闪:“阮娘,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身边伺候的嬷嬷瞎了眼,被外头瞧着可不好。”“有何不可?”蒋阮道:“这世上可不是事事便看外表。”“好了。”蒋老夫人似是不耐,道:“大丫头如今还小,不需要什么面子里子,下人用着舒心就好。现在操心还早了点。”她瞧了瞧蒋阮的模样,蹙起眉头:“过几日沈侍郎家夫人做寿,邀蒋府几位姑娘一同前去,你这个做母亲的整日也别只顾着院子里的事,早些给大丫头添置些新衣裳才是正经,瞧瞧大丫头如今穿的是什么样子?教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说我们蒋府苛待嫡女。”蒋阮自回府便位换过衣裳,依旧是一身墨绿色弹菱旧夹袄,虽说她容貌明艳,将陈旧的衣裳也穿出几分颜色来,在蒋素素面前一比较,立刻高下立见。蒋素素的衣裳大多喜欢白色,装饰也极简单,一眼看上去便是一个朴素清丽的模样,可细细一瞧,用着的衣料无一不是昂贵的绸缎,上头的刺绣又俱是上好的针法,首饰虽不多,简单几样便是价值不菲,一眼看上去便是大户人家精心养出的好闺秀,气质脱俗。“阮丫头传的竟不如俪丫头,你这个做嫡母的也该上心。”蒋老夫人教训道。夏研惭愧道:“都是媳妇的不是,这几日阮娘要回来,媳妇大点蒋府的事情竟将这事儿给忘了,媳妇回头就让如意楼的裁缝过来给阮娘量尺寸做几件新衣,咱们蒋府的嫡女,不风风光光怎么成?”几句话既表明了这几日她为蒋府上上下下操劳了不少,又说了马上请裁缝,如此识大体又知错能改,蒋老夫人的面色缓和不少。又训了几句话,便称乏了,蒋阮几人便退出屋子。蒋素素在门口叫住蒋阮:“大姐姐不去素素院子里坐一坐吗?”蒋阮道:“改日吧,还有些东西不曾收拾清楚。”“大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蒋素素有些无措:“素素哪里做错了吗?”“怎么会?”蒋阮面色有些惊讶,语气越发柔和:“我是你的嫡长姐,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别多心。”蒋素素面色滞了滞,才仰起脸道:“大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过几日去沈小姐府上,我也会好好照顾大姐姐的。”蒋素素走后,露珠瞧着她的背影,才道:“姑娘,二姑娘怎么感觉怪怪的?”“哪里怪?”蒋阮问。露珠想了想:“不知道,只觉得她和夫人脾气也太好了些,姑娘方才那般,若是其他人总要生气了,二姑娘和夫人却一直笑眯眯的,和气的很,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蒋阮微微一笑,夏研知书达理,蒋素素清丽脱俗,两人的名声就是她们的负累,注定她们为了自己那张高贵的皮囊,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在外人面前永远大方得体。方才她一再强调嫡长女的身份,不知蒋素素憋得可辛苦?不过到底还只是个开始罢了。夏研的动作也快,下午的时候,如意楼的裁缝就到了阮居。如意楼的裁缝是个年轻妇人,名唤柳如意。如意楼在京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成衣铺子,专为京里的大家小姐做衣裳,蒋家小姐的事情前段时间在京中吵得沸沸扬扬,柳如意心中也对这位蒋家小姐十分好奇。待到了阮居的时候,便看的院门口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阮居。当真是气势斐然,字迹又风流又潇洒,似乎是未出鞘的利剑,含着隐隐的锋利。柳如意平日里做的是大户人家的生意,对文房四宝也颇有研究,此刻见着这一幅字也忍不住心中赞叹了一声好。从来京中盛赞八皇子的字风流倜傥,她却觉得这牌匾上的字也不遑多让。领路的连翘见柳如意一直盯着院门口的牌匾,笑道:“这是我家姑娘写的。”柳如意笑道:“好字。”都说见字如见人,柳如意也对这位未曾见过面的蒋家小姐有了一丝好感。待进了屋后,连翘道:“姑娘,如意楼的柳姑姑到了。”蒋阮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过来。柳如意愣了一下,饶是她到贵人府中做衣裳,这些年见过的美人不知有多少,见到蒋阮也忍不住惊了一下。蒋阮约是刚刚看书看得乏了,整个身子都倚在软榻里面,整个人似乎都软软的陷了下去,抬眼看来的时候带了一丝不自觉的慵懒,然而上扬的媚眼中又含着一丝还未收进去的冷厉,如一朵冷艳的月季,有种凉薄的诱惑。她冲柳如意微微一笑,冷艳感便瞬间消散,如同春水一般温和明媚:“柳姑姑。”柳如意也收起心中的惊艳,笑道:“我来为蒋姑娘做衣裳,这里有几匹缎子,蒋姑娘先选一匹吧。”桌上摆着的几批缎子,皆是上好的银丝锻,颜色有雨过天晴色,秋香色,蜜桃色,艳粉色,嫩黄色,皆是年轻女子喜欢的颜色。夏研特意为她选出来的几匹缎子,都是颜色跳跃鲜艳,挑不出错处来。偏偏穿上这样的衣裳,定会沦为蒋素素的陪衬,因为越是鲜艳,越显得蒋素素一身白衣飘飘若仙,高压出尘。蒋阮指着最中间一匹大红色的缎子,道:“就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