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翌一下子就看了出来:“有话你就说,是不是和景毓有关?”
“嗯……”黄梓瑕慢慢点头,然后问,“你觉得,景毓平时,有什么地方表现得……不对劲吗?”
景翌呆了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账册。他抬眼望着她,缓缓问:“什么意思?”
黄梓瑕也不再遮掩,说:“意思就是,我怀疑他。”
“因为他求王爷让张行英留作贴身侍卫?”
“不仅仅只是这一点。比如,我与王爷当时易容隐藏在蜀地客栈之中,可张行英与景毓,偏偏就选中了那一间;在他们过来之后不久,纵火设伏就开始;王爷贴身携带那张符咒时,并无任何变化,而在放入盒子之后便开始变化,而当时他的身边,景毓已死,唯有一个张行英……”
“你让我想一想。”景翌抬起手阻止了她的话。
黄梓瑕便不再说话,只坐在旁边看着他。
他神情凝重,想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说:“三年前庞勋之乱,因那张符咒的出现,王爷左手差点伤残。那之后,他身边所有人都换了一回,而我与景毓,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选过来的。”
“他之前,可能接触过什么人吗?”
“不可能,因为那一回选人,是王爷直接抽取了一个行宫的档,然后自己过去,按照那上面的名字,随便指了几个,大小美丑都不顾。事先谁也不知道他是过去找王府宦官的,更不知道他会选中谁,连王爷自己也只是看着名字随便乱指的,”他说着,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我当时的名字不错,引起了王爷的注意。”
“这么说,一切都只是凑巧,与你的才干无关喽?”黄梓瑕便随口问,“你以前叫什么?”
“二狗子。”
“……”黄梓瑕还在无语,他又想了想,站起来端起桌上灯烛,说:“来,说什么都没用,我们去看看景毓的遗物。”
景毓的房间就在隔壁,在灯烛照耀下,可以看见他的住处十分宽敞。进门处设着桌凳,左手耳室,右手卧室。景毓喜欢石雕,桌上几上窗上都陈设着各种石雕,大小不一,但都保养得十分干净。
“景毓在王府中举足轻重,所以与他有来往的人着实不少,你看这个桃花石笔筒,就是崔纯湛送给他的。”
黄梓瑕拿起来看了看,见只放在毫不显眼的地方,便又回头看其他石雕,心想,大理寺少卿也只是被这么随意对待,不知其他东西又是谁送的。
景翌看出了她的想法,便说:“景毓处事谨慎,所有给他赠送财物的,他都列好清单给账房,送礼人、估价、时间等滴水不漏,反正王爷肯定不会拿走的,只会让他继续保管着,实质东西还是在他这儿呢。”
黄梓瑕点头,又将屋内的东西都看了一圈,拿起一个雕镂精致花纹的石球看了看,觉得重量不对,似乎是中空的,便试着拔了一下,果然是扣得紧紧的两个半圆,拇指大的石球被雕镂得只剩薄薄一层,中间挖空了可以装东西。
景翌说:“这是景毓最喜欢的玩意儿,可以用丝绦穿了挂在腰上。你说别人都挂金玉珠宝的,他挂个石头,岂不是好笑吗。可被我笑了好几次后,他就揣在怀里了,还是不肯离身。”
黄梓瑕仔细看着球中,说:“好像有水渍。”
“是吗?也是哦,这东西做得这么精致,里面放上水应该也不会漏出来。不过这么小一点能装什么呢?润嘴唇都不够。”
黄梓瑕转着小球,看着那上面干掉的水迹,默然不语。许久,才若有所思问:“他不是随身带着的吗?那么,怎么没有带到蜀地去,却把这么喜欢的东西留在了这里?”
“是啊……我当时看着他带走的,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景翌也想起来,皱眉道,“难道说,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两个?”黄梓瑕手捏着那个石球,转头看他。
“是啊,会不会他带走的是一个,留下的其实是另一个?”
“两个,一模一样的……”黄梓瑕自言自语,然后忽然睁大眼睛,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一句,“一模一样的两个……带走了一个,留下了另一个……”
景翌看着她,问:“怎么说?”
“没什么……我好像,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脸色苍白,但在这青白的面色之中,却又带着欣喜的明亮之色,仿佛云破天开,日光乍升。
景翌瞄着她,终于说了句好听的话:“是不是经过我的指点,感觉豁然开朗?”
黄梓瑕认真地点头:“是的!多谢你指导我了。”
景恒是个能干的人,很快张行英的资料便被他从名册中调出,送到了黄梓瑕的手上。
张行英的资料,一清二白,毫无瑕疵。
父亲行医,当年是端瑞堂名医,曾入宫替先皇诊疗。母亲已逝,上有兄嫂,如今经营吕氏香烛铺。三代亲族内并无罪犯。
张行英在京城普宁坊长大,十八岁报名候选夔王府仪仗兵,并通过重重甄选顺利进入王府。但在不久后因为疏忽而被逐出。之后在京城端瑞堂为学徒打杂,又因故离开,本拟入左金吾卫,未果,出京四处游历。于蜀地扈从夔王有功,重新回归王府,成为王府近身侍卫之一。
黄梓瑕将这寥寥卷宗看了又看,字里行间,看到了张行英与自己的无数过往。
若没有张行英,她不可能混入长安,更不可能遇见李舒白,求得他的帮助,顺利南下为自己家的冤屈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