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儿不说话了,心里算盘却打起来。“其实就算不给钱,白住一年,你也是赚的。”陈三郎最后盖棺定论道:“不然你这破房子,几年也租不出去。现在平白得了一笔银钱,还把房子修好了,这样的好事儿上哪找去?”陈恪话音一落,黑五郎急声道:“爹爹回来了!”“一百文,答不答应,你看着办吧。”三郎说完,陈希亮开门进来,他赶紧换一副孩童表情。亲眼目睹了这小子变脸,邱老儿不禁一阵恶寒,心说这孩子将来得什么样?吃人不吐骨头吧……总之是绝对不敢得罪的。“老丈……”不知道发生何事的陈希亮,终于在外面下定决心,要跟对方讲讲价:“我想了,还是太贵了……”“确实太贵了……”邱老儿也点头道。“呃……”陈希亮瞪大眼,心说这老头怎么转性了?他有些搞不清状况,顿了顿才试探道:“要不,咱便宜便宜?”“嗯,便宜便宜。”邱老儿依然点头。“那便宜多少?”“一百文吧。”“那就是七百文……还能再便宜点么?”陈希亮感觉极不好意思了。“官人误会了。”邱老儿的笑比哭还难看:“是只要你一百文……”“呃……莫不是在耍我吧?”这是陈希亮的活在大宋当第一缕晨光照耀大地,一串清脆悦耳,穿透力极强的铁牌敲击声,回响在青神县城的巷陌里,一边还伴随洪亮的宣唱声:“卯时已至,晨光熹微,白日晴明,江边有霾。早晚天凉,需备夹衣……”陈恪被这声音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竟然是天气预报!这万恶的旧社会,也太太太人性化了吧。陈希亮已经起来了,从外面打水进来,叫儿子们下地洗脸漱口,然后出去吃早点……所谓‘民以食天’,天一亮,人就要肚子发愁了。宋朝人极会享受,城镇居民很少开火。尤其是早餐,基上都是临近的早点铺应,粥饭点心,荤素小吃,丰俭人。除了早点外,还应茶水和二陈汤。如果你再懒点儿,连洗面汤……也就是洗脸水,都可以给你过来。大概这就是最早的‘笼袖骄民’了。虽然肯定不如自己动手划算,但宋人很少算这个经济账。哪怕像陈希亮这样拖家带口的穷书生,也觉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当然,他们家初来乍到,还没跟饭馆定上点,所以只能出去吃。听说早晨要出去吃,五郎六郎都欢欣雀跃,唯有三郎陈恪道:“那多费钱啊……”“真懂事,不过日子不是从嘴里过出来的。”陈希亮摸摸他的头,笑道:“多少天没好生用一顿了,快走吧。”简单梳洗之后,父子五人出了门。这时候,县城还算安静,那自五更就响起的油饼店、胡饼店的擀剂、翻拍声听着分外清晰,也让兄弟几个更饿了。街面上,已经有赶生活的经纪行贩、送吃食的饭店伙计,推着车、挑着担穿梭巷陌。陈希亮找个挑着吃食担子的小二哥,问明了他家店面的方向,便带着儿子们,找到那家挑着个大大的‘食’字幌子的早点铺子。这家早点铺开在临大街的吊脚楼下,这些大街上的吊脚楼,都是前店后院的,许多人租下来商住两用,甚至直接就是业主,利用位置优势开起了买卖。店面不大,只有五张桌子,但看流水价出来的食盒,便知道人家是以外卖主的,当然也欢迎上门的食客。见有客人到,伙计笑容可掬的招呼道:“客官头次来用早点吧。家有各色吃食、多样汤水!”“有劳小二哥了。”陈希亮带着四个儿子入到里面,围着一副柏木桌凳坐下。这年月,管掌柜叫大哥,管伙计叫二哥……“客官看着面生,像是头次来啊。”那小二端上免费的米粥,客气的打着招呼。“昨日才搬到这里。”“恭贺乔迁之喜了。”小二笑着抱拳,说着一指柜台后的一排竹牌子道:“店最擅长做饼,不过后五样早晨欠奉。客官看要用些什么?”陈家父子顺着他所指,便见每个牌子上都写着不同的饼,每样都明码标价……什么烧饼、汤饼、炊饼、环饼、糖饼、酥饼,足以七八样,也有不叫饼的,比如馒头、扁食、云吞……陈恪调动三郎的记忆,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宋代,饼并非仅指经过烧烤加工而成的圆形食品。凡是用面粉做成的食品,都可叫饼。后世所说的饼,在这会儿叫‘烧饼’。汤饼就是面片汤;炊饼原叫蒸饼,了避当今官家的讳,才改称‘炊饼’,其实就是笼中蒸成的馒头。至于这时候的馒头,其实是有馅的包子……陈希亮点了五碗汤饼,一笼馒头,怕不够,还叫上了五个炊饼。谁知几乎眨眼之间,就不剩什么了……孩子们是饿极了、也馋极了,那叫个风卷残云,片甲不留!像陈恪,到这世上就没吃过正经东西,现在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五郎比他还饥渴,二郎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就连小六郎也使劲往嘴里塞,好像下顿没得吃似的。“慢点吃,别噎着,再点就是了。”陈希亮心疼的鼻头发酸,赶紧叫点餐。最后又上了五笼馒头,三碗汤饼,十个炊饼,才将将填饱小子们的肚子。“承蒙关照,五十二文,客观头一次来,掌柜的说了,给算五十文。”伙计笑容可掬的报账道。“多谢多谢。”陈希亮一边掏钱一边肉痛,半个月房租没了……怪不得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呢,现在四个半大小子,岂不要吃死两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