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之前呢?”
“要留下详细资料,只能呆一小时。”这对客人非常不礼貌,幸好,到现在,还没有朋友来拜访过她。事实上,没几个人知道她住在静苑。
“辛苦你了!”何熠风很配合保安的工作,把纸箱递过去。
画尘耸耸肩,算是道别。
保安捧着纸箱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要拐上小径时,回下头,何熠风还站在车边。
玉树临风,卓尔不凡。简斐然若与他比肩偕立,这画面就更养眼。该死,又是简斐然!画尘抿紧嘴唇,屏蔽一切念头。
电梯上行,直达三十楼,也是顶楼。任京和司机小郑都问过她住哪,她搪塞道,租了一阁楼。
静苑的顶楼,是买一送一,送的那就是一阁楼。阁楼非常大,就是层高稍低点。装修时,中间打通了,用楼梯上下。现在,下面除了洗手间是隔离的,整幢房子就是一个偌大的空间。高大的玻璃落地窗,推开就见江水悠悠。两面墙都立着书柜,一面放书,一面放黑胶唱片和CD。四个角落有直立式环绕音响,墙壁上装有小型的悬吊式喇叭,正上方是一台投影机。中间摆着几张宽大的米色的沙发,碎花的靠垫是屋里唯一亮色的色彩,地板上铺着白色的土耳其羊毛地毯,墙上贴满可以吸音的泡棉隔音板。
楼上是画尘的卧室和书房。书房对着屋顶,出来是一座花园。这座花园,妈妈和物业公司交涉了很久,由园林设计师专门设计,配有活动屋顶,可遮雨,可蔽风,花了大代价建的。花工定期负责,即使在这个季节,花园内也是绿意葱葱,不知什么叶子散发出清香,泌人肺腑。
晴朗的夜晚,画尘爱站在花园内看天空,听涛声。这是她唯一喜欢静苑的地方。
为了显示静苑的高贵不凡,方圆半径内,都是绿化带,没有超市,银行,邮局,饭店,孩子上学的学校,生活非常不方便。邻居间见了面,都挂着冷漠,僵直的面具。同一电梯上下,没人打声招呼。小区内,偶尔见孩子在玩耍,你露下笑脸,孩子妈妈连忙拖了孩子就走,仿佛你是病菌。
画尘很怀念小时候和爷爷奶奶居住的旧城区,一家挨着一家。夏天的晚上,家家搬出小饭桌在路边吃晚饭,孩子们这家吃到那家,妈妈催很久,才肯回家洗澡。风里送来夜来香的香气,有时,还有萤火虫从江边飞来。一抬头,能看到满天繁星,月亮似乎也比现在皎洁。
现在,那里的百年小吃店被麦当劳取代,那座古朴的钟楼成为一家大型超市。满街的银楼,各种专卖店。偶尔开车经过那里,画尘都目不斜视。她怕自己会心疼。
如果让画尘选择,她喜欢住在市中心,面积小一点,绿化少一点都没关系,她不要宽敞气派,要市中心的热闹与方便。一家做饭,全楼都飘香。下了楼就有超市,走几步,就是小吃店。无聊时,逛着一个个橱窗,什么都不买。
但妈妈说市中心不安全,什么人都有,不像静苑居住的人单一。
她喜欢电影,喜欢风景,为了把她留在滨江,妈妈为她建家庭影院,建楼顶花园。坐在窗前,就能看四季演绎。
其实,最美的风景在远方,在脚下,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取景框。
还能做什么呢,唯有接受生活分配给她的角色。
保安在画尘输大门密码时就走了,画尘搬了纸箱进来,今晚的天空有点怪异,微微发红。窗帘没拉,到映得屋子并不黑暗。
又没做什么,却像体力透支。纸箱搁在茶几上,以后再收拾。没开灯,借着微光上楼,书桌上堆了一叠书稿。有两本书要缴稿,编辑是恫吓,威胁,诱惑,哀求,什么法子都使遍。原先画尘并没有出书的想法,是编辑打动了她。编辑是她博客的忠实读者,一直给她的帖子写评,长长的,字字珠玉。两人慢慢熟悉。几个月后,编辑向她约稿。
你放心,我就等于是一瑞士银行,枪顶着我脑门,我都不会说出舒意是谁。编辑就差放血盟誓。
确实,编辑做到了。
不管舒意的书有多畅销,阮画尘的日子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不受外界打扰。
人应懂得感恩,于是,热血一沸腾,一下又签了两本书。
这两本书,差不多完稿。一本是写沿着长江的背包旅行,一本是关于远方的古镇。后一本书,画尘用了三年时间才做足资料。她不懂建筑学,她只是用一个过客惊喜的目光,膜拜那些还没被商业侵蚀,在历史长河中顽强屹立的宁静小镇。画尘曾犹豫要不要出版这本书,她担心,一量出版,小镇的宁静就没了。
编辑吼声如雷,做人不能太自私,这么美的景致,要与人共享,不然,你就是暴殄天物。舒意,你想想。先有你这么优美的文字在前,大家才去寻觅,必须就带了份小心翼翼。如果是别人先发现呢,还有这份怜香惜玉?
奸商!画尘揶揄编辑。
再过几天把稿交了,然后便可以安排下一次旅行。
呼呼的风声敲打着窗棂,有枝桠断裂的声音,明天,花工又要忙碌了。江面上,传来一两声汽笛,这是货轮经过。船的四周缀着一圈灯,灯光像是流动的。
波涛翻滚,拍打着江岸。灯光远了,天空越来越红。画尘蓦地想起小学时学的两句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今夜,听着这风,这浪,估计她也难入眠了。
一夜过来,静苑里残枝败叶,凌乱不堪,天空是灰色的,混浊的。打开电视,气象员严肃地告诉大家,气象台刚刚发布了大风黄色预警。
画尘决定开车上班。她很喜欢车。在那个看似窄小的空间,画尘有一种驾驭感、安全感。人生如道路一样,还是高速公路,禁止调头,总是往前延伸,似乎可以被自己自由把握。
停车时,遇到小郑。小郑对着红色牧马人吹了声口哨,眼露羡慕。“阮秘书,你拿的几个钱全伺候它了吧!”
画尘点点头:“所以轻易不敢拉它出来遛达。”
“其实它配你野了点!”到是很合适我的,小郑心里像有只猫,一爪一爪,挠得直痒痒。
“亲戚家的二手车,没几个钱转给我。这不贪小便宜么!”画尘说道,看看电梯口,“邢总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