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最初和苏沫打赌的时候,我内心之中还充满了种种的忧虑,甚至在刚才推心置腹之前,还在反复着揣测她的种种动机,唯独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我能看得出来,虽然苏沫口口声声的说着,但在她明媚的表情后面,还藏着一些没有释怀的东西。不过正如她刚才的话一样,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便是丰沛的情感,为了让我不再为难,为了师傅不再终日
提心吊胆,她选择了放弃内心的执念。这是一种让步,也是一种成熟,更是她隐藏在内心的情感吐露。
苏沫的放弃,也缓和了我们之间有些清冷对立的氛围,接下来的路程当中,我们又回到了无话不说、无事不谈的关系当中,这让我心情大好的同时也决定在安排妥当入住事宜之后好好请她吃顿大餐。贾世儒给我的酒店地址在县城西北方向,虽说软硬件设施条件远不如省城那些高档酒店,但对于这个小县城来说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了,想来在这里住一晚是价格不菲的。我在公安系统已经工作了好几年
,深知基层民警的辛苦和待遇,而且我也能看出来贾世儒并不是那种轻易动用公款的人,于是就想着绕过他的名号去自己办理入住。
示意苏沫坐在沙发上稍等片刻后,我便朝着酒店的前台走了过去,没想到刚刚将证件掏出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声音:“您好,请问是许峰先生吗?”声音很是陌生,于是我便赶紧转过了身,看到身后站着一名三十出头的男人。当看清楚这人的长相时,我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与此同时心中也下了一个论断,这个人,不简单。之所以这样认为,完全是
因为他那平淡无奇毫无特点的五官以及让人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市井气质,我敢保证,这样的一个人扔到人群里面,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正是基于这一点,我才在第一时间警惕戒备了起来,因为这种人是十分危险的。这不是我在危言耸听,更不是在信口胡诌,而是我见过几名类似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本事,更是有着普通
人所不具备的心思和能力。那些人,就是公安系统十分珍视和保护的人——线人。线人又叫刑侦耳目,一般都是由公安机关反复筛选,自愿和警方合作的非警务人员,极为的神秘和隐蔽。内部条令条例中有着明确规定,关于他们的一切都是不可泄露的,哪怕他们退出这行也是如此,若是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就连很多公安机关内部人员都不会知晓他们的存在。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很多时候会给警方提供关键性的线索或者证据,他们就像是潜行在暗处无孔不入的触手,帮助警方瓦解
着隐藏在社会暗处的犯罪堡垒。
我不敢肯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在扮演着线人的角色,不过我从他的身上嗅出了不同寻常乃至于危险的气息,所以在说话的时候也就异常谨慎起来。
“我是许峰,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薛勇。”他嘿嘿笑着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似乎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什么,凑到我跟前把手机掏了出来,“您如果方便的话,先接个电话吧。”
“谁的电话?”我继续保持着戒备。
“接了您就知道了。”面对我显而易见的戒备和疏远,他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看到他这副表情,我不想接也是不行了,于是就拿了过来,刚刚贴到耳朵边儿上,就听到了贾世儒那豪放的语气:“许峰兄弟,你们到酒店了吧?”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之后,我也从贾世儒接下来的话中弄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找上门的目的。据贾世儒说,我和苏沫都是第一次来到达格县,所以难免会人生地不熟的。原本他是打算自己全程陪同我们的,不
过县里接连发生了两起命案,实在是有些脱不开身,于是就只能找人来代劳了。薛勇是土生土长的达格县人,因为常年做一些土产生意,所以熟识县辖的任何地方。不仅如此,他的人脉也是极广,几乎每个村镇都有他认识的人。有了这样的资源之后,他去达格县所属的任何地方办事都会方便很多,这也是全县那么多做土产生意的,却都不如他做的红火的原因。当然,这并不是贾世儒打电话要告诉我的重点。他真正想提醒我的是,在我们逗留于达格县的这几日,无论有什么需求,只要告诉薛勇就可以。在我们的通话过程当中,贾世儒并没有对薛勇做任何值得人揣测的说明,更没有提及到“线人”这两个字。但我心里很清楚,薛勇八成就是做这行的,否则贾世儒不会给予他如此大的信
任,更不会让他全程陪同我们。
一切弄清楚之后,我对薛勇愈发感兴趣的同时,也在开口的瞬间表达了歉意:“贾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刚才有些对不住,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警官,您太见外了,这点儿事儿算什么啊?”薛勇说着把烟掏了出来。
当我想要伸手去接的时候,瞥见苏沫皱起了眉头,于是就推了回去:“我们还是先办理入住手续吧,有什么事情咱们去房间再说,总在这里站着也会影响人家的工作。”
“您说的是。”薛勇赔笑两声,直接拿起证件塞到了我的手里,“这点儿事您就不必亲自来了,我已经打理好了,房间在七楼,向阳、避风,还能把县城全景收入眼底,是最好的位置。”
“那就麻烦勇哥了。”他比我大,而且跟贾世儒关系又很不错,所以我叫声哥也是理所当然的。
“走走走,我们上电梯。”从苏沫手里将行李接过来之后,我们便跟在薛勇的身后走了过去,当进入电梯的一瞬间,我看到他不露痕迹的将那包烟扔进了垃圾桶里面。这个动作毫不起眼,不过却给了我极大的震动,因为这从侧面反
映出了薛勇的可怕观察力和待人接物的圆滑。他能成功,绝不是偶然,而是在细节下了极大心思的结果。我这样认为,完全是根据没有接他那根儿烟做出的推断。当时我做出拒绝,是因为看到了苏沫皱起的眉头和厌恶的表情,显然薛勇也是注意到了这点。而且我相信,他能看出来在我们两人之间,苏沫才是起到主导作用的那个,于是便有了他刚才扔垃圾的举动。他这样做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在第一时间消除可能会导致他留给我们不好印象的因素,从而能够获得我们的好感,进而跟我们打成一片,做好贾世
儒交给他的工作。我沉浸于推测这些事情的时候,薛勇已经成功找到话题跟苏沫聊了起来,而且我能看出来,苏沫并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产生了交谈的欲望。走出电梯的时候,他们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对此
我只能是报以苦笑,并且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每个人都有他人所不及的一面。这种初见便宛若多年知己重逢的火热交谈,是在抵达707房间门口时戛然而止的,薛勇打开门,表示了不进去的意思:“两位,这间房是贾队特意叮嘱下订的,说一间就足够了。但是我擅作主张把对门709
也订了下来,因为这样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欣赏县城的景色,也能让苏警官全方位的对自己家乡做个了解。”“谢谢勇哥了。”此时,我的心里是充满了感激的。感激贾世儒是因为他在案发现场看到了我和苏沫之间的不愉快,于是安排了这一间房,以求我们能尽快消除隔阂。而感激薛勇则是因为他又订了一间,让
我们有了更多选择的余地。
“我都说了,别跟我那么客气。”薛勇嘿嘿笑了笑,又说道,“现在已经快六点多了,所以我就不进去了,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就去二楼的餐厅,我去那里等你们。”
“好的,我们马上就下去,辛苦勇哥。”对此,我没有做任何的推辞或者回绝,因为我很清楚,以薛勇待人接物的风格或者原则来说,推也是推不掉的。
薛勇走后,我和苏沫简单梳洗了一下,随后便一起来到了二楼餐厅。一出电梯就发现薛勇在门口等着,我和苏沫都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和意外,直接跟着他走进了包间。
显然,薛勇已经提前打了招呼,当我们坐下不久,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便端了上来。由于此行是私事,所以我也就同意了薛勇说喝两杯的提议,喝着喝着便说到了去扫墓的事情。
可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刚刚提及这个话题,薛勇的眉头就深深的锁了起来,一直侃侃而谈的和颜悦色之相,也在瞬间变得凝重了起来。这种表情的转换,顿时让我有了一丝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