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出身知微阁,乃商家嫡系子女,虽因微生亡国的变故被逐出阁,却毕竟是天命所定的阁主。江凭阑作为现代人,一开始自然不信那些邪乎的东西,但她手里那个八卦盘确有神奇之处,连科学也无法解释得通。当初普阳城相遇,她留下商陆,便是猜到了她有办法查探微生一脉的动向,谁知后来又有惊喜,她竟还能通过那个宝贝八卦盘感知到千氏族人所在。
这是自山神庙与千氏力敌一战后,八卦盘第一次显出端倪。
江凭阑迅速作出判断,沉声道:“依山神庙那夜所见,千氏族人对你们商家似是有所顾忌,如若当面,你有法子牵制住他吗?”
商陆神色慌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资历尚浅,关于千氏一族也只略有耳闻,上回也不知是怎么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无论如何,尽你所能。”她短短八字打断商陆,还未等对面人应声便偏头道,“乘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确保喻妃安危。”
李乘风闻言大力扬鞭,马车立时飞似的驰出,转瞬行过数几十丈,驱车之人似有不解,于猎猎狂风中转头道:“主上已将喻妃娘娘安置妥当,王府中理应无所可图。”
“不,他花费几月心力培养了一个足可以假乱真的喻妃,可这一招却只能防敌一次,路还很长,不到万不得已,假喻妃绝不能泄露身份。”她说完便陷入了沉思,半晌霍然抬头,眼中似有流火一闪而过。
商陆本就哆嗦得厉害,此刻被她这神色吓得不轻,连忙急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皇甫赫要试探姜柔荑不假,千氏族人可能对喻妃不利也不假,可这两件事撞在一起未免也太巧了些。更何况……皇甫弋南再有两日便该到甫京了。”她蹙起眉,“乘风,你带着商陆回府,我要出城。”
“可是王妃……”
“别废话。”她一声哨响,也不管马车还在疾驰中便翻身而出,借着惯性一跃骑上听见哨响呼啸而来的马,远远留下一句,“替我请两个早朝假!”
……
距离甫京三百里的县城山道,一行千人仪仗护卫队静悄悄停在关隘口,似乎在等待什么,细细看去才觉出其中诡异之处。一千人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包围圈,圈子的正中,乌墨锦袍之人高踞马上,长风卷起他的衣袂,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霎时酝散。云破雾开,将圆的月露出一角,清浅月光攀上那人血水浸染的衣衫,像一幅诡异的泼墨山水画。
更远处,蜿蜒的山道上铺满了鲜血淋漓的尸体,也不知历经了一场怎样残酷的厮杀。
弓弩手们单膝跪地,将手中弓拉成满月,对准了那最后一个活口,也是此行的最后目标。不晓得为何,即便他已是单枪匹马强弩之末,即便他已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他们的额角仍因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这分明是一次精妙到足可令对方猝不及防的行动,可对方却在那个雨夜以八十亲卫护持开道,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吊了他们整个队伍三天三夜,途经一百二十里,还将他们三千弟兄杀得只剩了小半。要不是临时调来了军用兵械,恐怕还要让人越过城关逃回甫京去。
眼下……好歹只差最后一步了。
四下静默,听得见很远的水田里传来的聒噪蛙鸣。马上人朝甫京的方向望了一眼,这一眼望得极深极远,似穿云拨雾而去,一眼过后,他缓缓回头,闭目。
下一瞬,三百箭矢齐发,马上人连闷哼都没有一声,慢慢自马背翻落。
万剑穿心,无幸存之理,靠得最近的刽子手大步上前,将尸体翻过来探了探鼻息,嘴角刚要扯出笑意,忽然眼神一缩。
他近乎颤抖地将指尖探到尸体颈下轻轻碾了碾,一张易容顺势脱落。
一声惊天怒吼刹那间震荡山野:“皇,甫,弋,南——!”
距离县城山道百八十里的密林里,月光照不见的深处,有两匹马正并驾疾驰,马蹄踏过处草伏尘扬。
“主上,对方切断了我们与甫京的联络。”
“多久。”
“整座京城如今已是一滩死水,何时恢复通信,须看陛下何时平乱,最快也得等后半夜。”
“来不及,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务必找到王妃,确保她的安全。”
“属下尽力。”
“狗急跳墙,背水一战,倒是低估了他。”
“依属下愚见,光凭太子一人还难以掀起如此风浪,可是四皇子与六皇子亦参与其中?”
他嘴角微微弯起,笑意森冷似利刃,“何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