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进士年岁不大,中等身材,皮肤黝黑。鲜嫩的花朵簪在头顶,越发衬着脸黑如炭。从他游街的顺序看,科举名次在十名开外,林诗音看不出此人有何稀奇,委实不解夏祈音的激动。
“祈音妹妹认识他吗?”
“不认识呀!”夏祈音晃着一双小短腿,理所当然道,“但我听过包青天的故事。”
不算出众的容貌,并不靠前的名次,加上没有亲友团,包拯一路游街过来,都甚是低调。不想忽然与美探花一样享受了一回“花枝乱打”的待遇,抬眸看去,却是个年幼的小姑娘。包拯不由展颜笑了笑,对小姑娘挥手致谢。
包拯脸黑,不笑的时候颇为严肃,这一笑,却甚是慈和,引得夏祈音又大声尖叫起来。阿吉非常怀疑,夏祈音千方百计跟着李寻欢他们进包厢,根本不是为了他家老爷,而是为了这位包进士。
“啊啊啊——包大人对我笑了!”
李寻欢担忧地看一眼林诗音,觉得今日过后可千万不要和这小姑娘有交集才好。若不然斯文的诗音学了这姑娘的野性,他真是要疯了!
“他一路过来都无人抛花,就你扔给他,他当然要谢谢你了!”李寻欢轻哼道。
“你懂什么?那可是面如黑炭心如明镜,铁面无私的包大人。若非我是好人,就算抛再多的花,包大人也是不会对我笑的。”夏祈音振振有词道。
李寻欢摸了摸自己颇为白皙的脸,深觉躺枪“脸黑与官品有何关系?且他尚未授官,你就知道他会做个清官?”
“当然了,包大人可是魁星下凡,玉帝特意派来辅佐明君的。原是状元之才,小人作祟才排那么后面。”夏祈音说着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上了进士榜的固然有些才学,但这名次么,就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了。”
数月前,世生变故,史称天变注1。
所谓天变,就是世上忽然多了许多人,这些人谁也说不出从何处而来。最神奇的是你觉得人家是多出来的,人家却觉得你才是多出来的。每个人都有清清楚楚的过往,谁也不能证明对方才是多余的那个。
若对方是你的邻人,他一说自己应当广为人知的事情,你立时便能记起这一段。普通百姓也就罢了,朝堂上的官员也有多出来。比如眼下朝中丞相就有王延龄、蔡京、傅宗书,就不提其他官职了。
万幸就是官家没有多出一个,否则为了这皇位非要先打一架。当然其他官员也并非不想打一架,一决胜负,而是不敢打。
大宋百姓、官员多了之外,敌人竟然也多了。不提西南的吐蕃、大理,北方辽国、西夏哪个都不好对付,又有金国和蒙古正在崛起。北方诸国觊觎大宋富饶,已然磨刀霍霍,如今大宋可说是群狼环伺。
官家一时无法分辨哪个大臣得用,不好随意罢免,以免引起动乱,就想到了同一个官职以年龄论大小,再慢慢消化。此番科举,管家原要点王相主持,结果蔡相和傅相联手将这差事截了去。
大宋在科举中实行弥录滕封制度,大规模作弊并不容易。且此番科举,王相与八贤王对蔡相与傅相并不十分信任盯得很紧。故此二人不敢将那有才华的举子黜落,只能在名次上动些手脚了。
见李寻欢不以为然,夏祈音不服气道“排在包大人前面那个进士,与我们住在一个客栈。我看过他的文章,略有些薄才,但华丽有余,内容空泛,写的还没我爹好,却排了第十。若说是超常发挥,以他的成绩,考后少不得紧张是否上榜。可他考完就流连于勾栏酒肆,十分放松,仿佛笃定了能中,想来就是给傅相送礼的缘故。”
“你小小一团,读过多少书?还能看懂举人的文章!且就算有人给傅相送礼,也是悄悄送,怎么会弄得人尽皆知,连你这小不点都知道。”李寻欢不信。
“看你也不是坏人,我老实与你说了吧!那日他们主仆收拾礼物时,我恰好从窗下经过,都听到了。我还知道几个送礼的,你不信回去看看他们的文章,自然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夏祈音果然与李寻欢说了几个人名,李寻欢表面不在意,却是暗暗记在了心中。
包拯从酒楼下经过后,他后面的进士们并没有得到夏祈音的钟爱。直到队尾的帅风旗出现,夏祈音又是一阵花雨落下。为了回报方才夏祈音帮忙丢花给李锦荣,林诗音也帮着扔了几支,虽未扔到,却也是一番心意。
见游街结束,夏祈音便跳下窗台,扶着林诗音从椅子上下来“诗音姐姐,你要吃饭再回去吗?”
林诗音闻言便看向了李寻欢,征询他的意见。
李寻欢不愿意林诗音与夏祈音一处,忙道“诗音,父亲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李锦荣和李寻欢来自保定府书香之族李氏,李家在本朝已出了六位进士,其中李寻欢的父亲和兄长李锦荣都是探花。林诗音的父亲与李父乃是同榜进士,相交莫逆,后又娶了李父的族妹,结为通家之好。
年前,林诗音的父亲点了兰州通判。恰逢天变,林父担心此去兰州会遭遇战事,加之西北苦寒,便将身体娇弱的女儿寄养在了好友府上。老李探花只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林诗音生得可爱,性子乖柔,莫说老李探花夫妻,就是李锦荣和李寻欢对这个表妹也甚为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