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幅度够大,也够粗糙,但就是没发出一点声响,让电话另一边的人听到。
“什么杂音?哪来的杂音,我这边风大——没错,地上也风大。研二那白痴的新车……”
“……”
千穆不知何时托起腮,看着画面中表情与语气极度不符的男人。
现在就要哭出来了,待会儿怎么办?
啧,松田阵平,就这心理素质……真是不行。
他考虑了大概五分钟,用五分钟把剩下没看完的文件放好,走出办公室时,还在电话里敷衍着卷毛。
与下属们的交流全靠眼神,Gin自觉留下来暂接BOSS的活儿,一张纸都没碰的贝尔摩德倚在门边,早有预料般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笑容更像是对BOSS口不对心的偷笑。
BOSS眨眨眼,一脸无辜,这点程度的调侃已经伤害不到他了。
贝尔摩德开车,在安全驾驶以及耐心等待红绿灯的前提下,从长野到东京,共用时一小时五十分钟。
七点整准时抵达,并准时挂断电话,其后,他在广场门口嫌弃地等了半个小时,等到广场内肆虐的爆炸烟尘稍微散去些,终于蹙着眉走进广场,在楼顶找到了松田阵平。
千穆在后方看了那只黯然的弃犬很久,才重新迈开脚步。
缓步靠近的过程中,他有认真地反省自己,是不是也太容易心软了?当初可是发过要狠狠报复害惨自己的笨蛋们的誓言呢。
对于定位是幕后BOSS的“反派”而言,善意和心软都是debuff,沾上几乎就逃不开死亡结局。
但是……算了。
总而言之,结局就是这样:
邪恶的反派大BOSS走向了正义的光。
光没有灭掉,只是被打击到说不出话。
从高空落下的不是烟花的余火,而是黯淡的烟灰,他瘫在楼顶半晌不动,本就黑得能与夜色融为一体,这番下来更是灰头土脸。
从老早就看不顺眼的卷毛,到他全身上下最能引以为豪的脸,再到看不出白色的衬衫,就没一处是干净的。
BOSS稍稍有点洁癖,原以为就算可怜兮兮的弃犬傻望着自己,他也摸不下手,揽不下手。
但他竟然摸下去了。
伸出的手比自觉的更温柔,红发男人摸到黑漆漆的脑袋时,顺便拍了拍灰,混到发丝里的颗粒实在拍不掉,他顿了顿后也不想介意了,干脆将终于哭出来的笨蛋搂紧。
这道光……这些光都不烫人,不会将他烧灼,触感只有烫人的暖意。
黑走向白是自取灭亡,好在他从来不黑不白,他只是一个自我到纯粹的男人。
他只做他想做的,他只要他想要的,其他人的想法他毫不关心。
“好啦。”
真可怜。
“别哭啦。”
在温暖却脏兮兮的后背轻拍,红发男人嗓音轻柔,却在心里悠悠感慨:真可怜呐,虽然还可以再可怜一点,但是……都这么可怜了,就放过你一次吧,毕竟你和其他人,都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呢。
——从招惹我的那天起,便注定永远也无法知晓我的“真面目”的,友人们。
——就老实待在安全的舞台上,迎接“源千穆”的归来吧。
“……”
呆愣住的黑发男人的视角,世界截然不同。
烟花再绚烂,他眼中的世界仍是灰暗的。
三年前那次烟花之后,还没有全暗,在报仇与缅怀之间,偶尔还会看到些似曾相识的颜色,勾起他心间短暂的安宁。
今夜之后,就从方才那一瞬间开始算起,所有颜色都消失了。
眼前看到的,宛如只有滑稽动作的黑白默片,用尽手势告诉他世界多美好,他却完全感觉不到,更不觉得这有多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