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讲,过了年两三个多月,并州这边应该开始回暖。可今年是寒冬,这个时节依旧冷飕飕的。
张氏是被冻醒的,瞅着窗户外头还乌漆嘛黑的,她摸了摸炕,冰凉。
咒骂了两句,张氏哆嗦着穿上衣服,扶着门框走到外间。
这屋子她住了几十年,闭着眼都不会撞到,不用点灯也能摸到灶台。
手伸到东屋的灶膛口一摸,一点热乎气没有,趴着往里看,一点火星都见不着。
老太太挪着步到西灶膛,灶门关着,她用脚踢开,里头通红一片,半截木头还没烧完。
“挨千刀的,烧这么多也不怕把自己给烫死!”张氏冲着西屋骂道“遭瘟的玩意,老娘辛辛苦苦把你们兄弟拉扯大,给你们娶妻生子,现在反倒是连个热乎炕都睡不上!你们这样对我,也不怕你爹半夜来找你们算账!”
西屋住着李茂贵两口子,不知道是不是睡熟了,还是假装没听到,屋里头安安静静的。
张氏对着房门踹了两脚,“不想让我得好,你们也甭想睡个好觉,起来,都给我起来!”
李茂贵原本在装睡,被媳妇使劲拧了一下腿根,疼的叫了出来。
张氏耳朵多尖,一下就听到,骂道“老大,你个狗东西,你娘挨冷受冻,你抱着你媳妇睡大热炕,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你怎么对的起我啊你……”
张茂贵缩了缩脖子,“娘,大半夜的可别闹了,有事明天说……”
“明天?我挺到明天就冻死了!”张氏喝道“你给我滚出来,还有你媳妇也滚出来!我知道你胆小,定是你媳妇那个毒妇做的,真是反了天了,我没给她立规矩,她现在反倒骑在我头上拉屎尿尿了!”
被生生吵醒的邓氏终于忍不住了,盘坐起来,道“呸!破屋连三片瓦都没有,还学什么大户人家立规矩,真不嫌脸大!”
张氏本来就生气,闻言拿着笤帚冲进来,没头没脑的往炕上砸,张茂贵和邓氏被扎的嗷嗷直叫。
这么大动静,厢房的李茂生一家也被吵醒了,屋里头打的吱哇乱叫,他们也没法睡,李茂生嫌冷不动,踢潘氏一脚,“去让她们消停闭嘴!”
潘氏被踢疼了,骂骂咧咧的穿上衣服去堂屋。
邓氏脸被笤帚扎出血,要不是被男人死死的抱住腰,怕不是要扑上去咬下张氏一块肉。
张茂贵求饶道“娘,娘,不是我们不烧炕,是家里没啥烧的,从前家里的柴禾都是老三砍,今年他撂挑子不干,可不都得挨冻。”
潘氏可不是来劝架的,她看了两个灶膛,撇嘴道“大哥,没柴禾你们那个灶烧的是啥?”
“那是我从我娘家拉来的!”邓氏往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有能耐你也回去拉,就怕你们娘家连个屁都没有!”
潘氏娘家穷,最厌恶别人拿这个说事,道“这还没分家呢,大嫂就开始划地盘了,真不知道这个家到底谁做主!”
“你个挑事的贱货!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邓氏挣脱开来,将潘氏扑倒,下死手扯头发,扇耳光。
潘氏冷不丁的挨了几下,不甘示弱,反手回过去,俩人扭打在一起,不分伯仲。
一直闹到天亮,邓氏和潘氏都花了脸,嗓子哑了还在破口大骂。
邓氏随她娘一般彪悍,骂起人来声音响亮,骂自己的男人窝囊,骂张氏老不死的天天找事,骂二房两口子奸懒馋滑,骂李茂群光吃不干活,大老爷们让哥嫂养着,骂着骂着,把老李家祖宗都给骂上了,一声比一声高。
左右邻居苦着脸,不知道上辈子倒了啥霉,挨上这么一家,三天两头吵翻天,孩子时不时就被吓哭。
李青勇被他爹从被窝里拽出来去送东西,经过他们家门口,就听邓氏在骂他们李家的祖宗十八代,气的一脚就把大门给踹开了,“你姓啥就敢骂我们李家的长辈?!他们招你了还是惹你了,躺在地底下还不得消停,听你这个泼妇满嘴喷粪!”
邓氏向来不怎么惹李本善家的人,李本善是长辈,又一直接济他们家,不管咋说还是让三分的。
可她没睡好,撕打半天浑身疼,被李青勇这个小孩子指着鼻子骂,血往头上冲,张嘴就喷起不堪入耳的话。
李青勇正是不怕事的年纪,把碗都砸了,冲上去就动手。
左邻右舍怕事情闹大了,赶紧去找李本善。
李本善领着几个儿子过来,费了半天力气才把人拉开,一句话没说,把所有人都叫到家里。
一上午,串门的人都在说李茂贵他们家这档子事,左右没啥可干,磕磕牙呗。
“也不怪李茂群往外跑,家里这样,谁愿意在家呆……”女人们坐在一起感叹道,“李茂群一不在家,他家都打的欢,为啥,还不是因为干活的走的,剩下一大摊子事情。你推我,我推你,推不过就打仗呗。”
“他娘就揣着明白装糊涂,李茂群比他上头俩哥哥多能干啊,就这样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儿子寒心跑了,她就傻眼了。”
“可不就是,一开始还跟别人说,不能惯动不动就跑的臭毛病,李茂群这次不认错绝对不让进门,结果一等等傻眼了。年前还跑去李茂贤家撒泼,说把他儿子拐带跑了,真是好笑,当时院子里那么多人看着呢,李茂群追着李青瑞走的,她怕是眼瞎心也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