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其实很喜欢看书。
这是兰波的原话。某次他把二叶亭鸣拉出来喝酒的时候当配酒的八卦随意说出,酒杯轻晃话里含着三分懒洋洋的笑意。兰波之前从没跟二叶亭鸣提起过魏尔伦这个名字,却默认了二叶亭鸣知道魏尔伦是谁。
只可惜看书的水平嘛……
实在是不怎么样。
兰波的语气柔和缱绻,若不看那扬起的唇角上挂着的兴味盎然,便当真像极了背地里抱怨着恋人,又分明正沉醉于爱河的模样。
二叶亭鸣对他突然提起个新人物也没有半点疑问,只是给他空了的酒杯里倒酒,清澈的酒液跟酒杯碰撞出细微清脆的声响,昏黄的灯光下映着烛火般的光。
“至少他还愿意读书。”二叶亭鸣笑起来,听到小甜菜的名字总能令他心情愉快——特别这还是颗爱读书的小甜菜。
“不管读什么,读书总不是坏事。”
店家送上了他们点的盐烤秋刀鱼。兰波端着酒杯,娴熟地用筷子挑开鱼皮,夹起鱼刺间的嫩肉。
“或许吧。”他低低地嗤笑一声,又被边上挤过来的醉鬼打断了后半句。
虽说战争时期的经济形势不好,全世界的失业率都居高不下,居酒屋里依旧到深夜还坐满喝酒聚会的会社员们,一点看不到经济危机的紧迫颓靡,要是说话的声音小一点,都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
这种环境自然说不上好,兰波一个法国人也没必要在二叶亭鸣面前硬装日本人的腔调,隔壁一条街大大小小全是洋式酒吧,但他就偏偏喜欢拉着二叶亭鸣光顾这样开在路边的平价居酒屋。
酒是没有什么好酒,最多点两壶大吟酿,照顾到兰波怕冷的体质烫热,下酒菜也是热腾腾的天妇罗烤鱼杂煮之类的东西,两个人坐在一众醉醺醺的会社员和港区工人之间,画风违和得像走错了片场。
还有的时候就像是现在这样,哪一桌的醉鬼喝得上头,叫人一起哄就蹭过来跟他们搭讪,俨然是醉到男女不分,把二叶亭鸣和兰波当成了深夜小酌的御姐闺蜜了。
二叶亭鸣觉得兰波那一头长发要负主要责任。
一般碰上这种醉鬼,兰波会送他一桶冰叫他清醒清醒,不过今天醉鬼的主要目标是二叶亭鸣,兰波也就挑着鱼肉喝着酒,乐得看戏了。
二叶亭鸣敛去了脸上的微笑,冷淡地注视着面前絮叨的男人——世界意识给他捏的高岭之花气场好用之极,用不到三秒对方就自动败退,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了自己那桌。
“啧。”
看戏失败的兰波咂舌,他本来还期待能有什么有趣的发展。
法国人嘛,假如对方的质量能再高几个档次,兰波也不介意调剂一下这两年寡淡乏味的夜生活,但奈何他身边有二叶亭鸣这个过于优质的对照组在,凑过来的家伙就被瞬间衬托进了泥地里。
兰波就是想玩一玩,也没什么性致了。
搭讪失败的几个醉鬼垂头丧气,浑然不知暗处的监视者们是如何替他们捏一把汗,宛如看着他们从断头台上走了一圈下来,仿佛一错眼人就要身首异处,一个个跟兰波经手的那些任务目标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特别兰波最近越来越接近情报里那位法国精英情报员的行事风格,疑似记忆正在逐渐恢复,更要谨慎再谨慎才行。
对于监视者们把自己妖魔化的滤镜,兰波也很无奈,“他们那都是偏见,我可比保罗温柔多了。”
他的任务现场从来都是干干净净,只要没有特殊手法要求,就是干脆利落地一击致命,不玩猫抓老鼠的恶劣游戏也不会把人体零部件弄得满地都是,更没有滥杀无辜的兴趣——对他来说,任务外的杀人可都算额外加班。
所以兰波独自经手的任务不会留下什么个人痕迹,除非有能重建现场的异能力者在,不然谁也证明不了是他下的手。
而跟他相比,魏尔伦大概是因为在前任那边的积习难改,任务习惯差得一塌糊涂,不仅有玩弄对手延长对方痛苦的恶习,还经常弄得一片狼藉满地血肉,就差在墙上签上保罗·魏尔伦的大名,生怕别人不知道凶手是谁。
兰波说着说着,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真不知道保罗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这幅样子也就我不嫌弃他。”
他不知道魏尔伦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同僚们不愿意跟他多来往真不是因为他的出身问题——异能大战的背景下什么出身的异能力者都有,只要能干活政府来者不拒,魏尔伦虽然是唯一一个人造的,但可不是唯一一个不完全是人的。
远的不说,他们的上司波德莱尔先生就有一部分妖精血统,青春常驻真实年龄不详,常年被时钟塔高薪挖角。
即便如此,波德莱尔可没有半点社交问题,法国超越者们都可喜欢他了。聚会上波德莱尔那叫一个众星捧月,还跟某几位有过些不能明说的暧昧关系,兰波甚至撞到过事后现场。
所以说,魏尔伦不讨人喜欢,就是因为他不够可爱。
兰波再次嫌弃了一遍搭档的面瘫脸和闷骚性格,脸上笑意盈盈,仗着魏尔伦人不在这里就光明正大地占他便宜,“唉,虽然是这样也没办法,孩子总归是自己家的好嘛。”
兰波的发言其实逻辑不怎么通畅,不过上下文联合背景猜一猜,不影响二叶亭鸣理解他在说什么。兰波但凡提到魏尔伦就得抱怨几句自己的教育失败,向把中原中也养成了小天使的二叶亭鸣取经。
虽说魏尔伦年纪大了点性格基本定型了,但不一定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呢,在没有政府干涉没有任务压力的理想情况下,兰波觉得自己还能努力一下。
就像他说的,孩子再怎么样,总归也是自己家的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