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漫长又辛苦的梦。
和他过去那些转瞬就忘的幻梦不同,方才的梦一点一滴都铭刻在他的心里,就像树上的年轮那样清晰。他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妈妈,还坠落到一群会讲人话的猫统治的地盘。在猫的殿堂,陆澄为了回来,失去了他唯一的灵光之物,家里的那枚天泉古钱。
猝然一惊,陆澄猛地睁开双眼,手摸索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空空荡荡。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病服,躺在一间窗户明亮、阳光温暖的单人病室之内。
这里是幻海知名的慈心医院。
他回来了。
在病床头站在一个穿高中校服的娇美少女,满脸的惊喜,是他的委托人张筠亭;
婷婷的边上,另外坐着一个身着职业教师服装的六十岁银发女人,一张刻板冷淡的泰西人的面孔,脖颈上戴着一枚泰西教会的十字架吊坠。
“澄江先生,你醒过来了!我这就去叫医生!”婷婷道,她喜悦地抹去眼泪,“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一直说没希望了。是奇迹!真的是奇迹!”
她跑出病房的门外叫医生,才迈出门又转回来,向陆澄道,
“澄江先生,忘了介绍:这是我们南英女中的校长莲琪生女士,我把我们调查墙中鼠,还有穆罗岱老师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莲校长是一个好人,也是我们女中能信赖的人,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说完,婷婷又跑出去叫医生来诊视陆澄的状况。
“我是科学主义者,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在泰西我就听说过你们这种‘调查员’,现在我还以为,那是利用无知群众的迷信进行欺诈的可耻职业。”
那个女校长莲琪生的语气傲慢,她的唐语倒意外地不错,
“不过,这几个月我的学校的确出现了难以解释的现象。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好女孩子一个接一个陷入丢魂的状态,看着我的学校的声誉一点点被摧毁,没有头绪、无能为力,倒是婷婷和你这个外人行动起来。你是为帮助我们南英女中经历了生命危险,我感谢你,十分感谢——慈心医院的医疗费我已经代你支付了。”
陆澄舒了一口气。手术费是他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张筠亭支付他的那一千银元酬劳要偿还三个月前那场事故后续的债务,他刚才还愁这次任务意外的工伤去哪里报销。
钱能到位,说明眼前这个校长的确有诚意。
陆澄回想起自己在地洞和穆罗岱对峙的情形。如果当时他能得到社会力量的善后支援,就可以没有顾虑地处置穆罗岱,那个魔人就不会有任何反击的机会。现在,这位女中校长莲琪生既然表示出了诚意,陆澄务必要把她拉到自己这一边。
既然穆罗岱杀不死自己,陆澄一定会十倍奉还!
他注视着泰西老太婆的眼睛道,
“莲琪生校长,我想婷婷已经告诉了你,我们搜集的有关异常事件的一切线索。您愿意相信穆罗岱是异常事件的筹划者,愿意协助我阻止他的邪恶计划,保护你的可爱的学生们,拯救你最重视的南英女中吗?”
“你们提供的那些巫术的线索,法庭和警察完全不会采信——不过,我的确无法信任穆罗岱——你昏迷的这三天里,穆罗岱公开了他的身份:他是我们南英女中的校董,托波尔家族的继承人。然后,穆罗岱说服校董会通过了一项决议——鉴于社会上关于女中的不利流言,现在的校址由穆罗岱本人全资购买。在找到新校址之前,女中将无限期停课。”
莲校长的眼神蕴含着怒火,
“无限期停课反而会坐实流言,女中的社会声誉会一败涂地,学校会没有生源,因此解散。不能让穆罗岱·托波尔得逞!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学校!昨天校董会已经宣布提前结束本学期,三天后就是女中无限期停课开始的日子——如果,你的确有调查员那行传说里的那种能力,我会尽我所有的力量协助你阻止一些事、隐瞒另一些事。”
果然,那个穆罗岱与徒有虚名的殉道者托波尔有那样的渊源!在自己昏迷的三天,穆罗岱离那个邪恶的计划又近了一步——他是要完全控制那个堆满人骨的鼠穴,像他的邪恶祖先那样占为巢穴,召唤那个“它”吗?如果让穆罗岱得逞,幻海市会发生多么恐怖的事情!?
陆澄思忖了一会道,
“成交。校长,首先,不要向任何外人透露我康复的情况,假装我仍然昏迷在医院。有其他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哼。穆罗岱怕是早把你当做死人,忘了个干净,他或者他的人根本没来过这家医院。不过,我会照你说的做,在事成之后我还会支付你酬金。但是,记牢,从现在算起,你只有三天时间了。三天之后,我什么都不会承认,也从来没有认识你这个人过。”
莲琪生冷淡地和陆澄握了一手,留了她的私宅电话,告辞离去。
婷婷带着慈心医院的医生护士跑入陆澄的病房,确认陆澄这个医学奇迹。花了好一会时间,陆澄才应付完毕他们。
“我已经和莲琪生校长谈妥,她会帮助我们。”只剩下婷婷的病房,陆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