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纭骄横惯了,只怕天底下除了皇帝和睿亲王外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种顽劣的世家子弟,多半都倚仗地位权势或者武力欺负别人,是而楼雪色对他早就准备好人手打算动武的行为并不意外。
眼看情况越演愈烈,淮良侯急上眉梢,又是给睿亲王道歉又是拼命示意楼雪色服软,无奈两个人都视而不见。
那几个大汉就快要将楼雪色包围时,睿亲王向旁边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会意,点点头就去关侯府大门。侯府门槛不低,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那些在门外围观的人见好戏即将被阻隔在门内,不由发出几声失望抱怨。
推推搡搡的混乱之中,有一道人影逆着人流向前挤来,就在下人把大门关闭的前一刻侧身挤进侯府内。
“这是要干嘛?打架?多大的仇啊,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吗?”关键时刻闯入的人大大咧咧走到楼雪色身前,朝满面赤红的纪纭摆摆手,“好了好了,消消气,让外人看笑话多不好。来来来,跟我到悦仙坊听曲儿去!”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人一搅和,彻底变成了尴尬冷场。
睿亲王父子对视一眼倒吸口气,不约而同露出遇到麻烦人物的复杂表情,怒意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似乎这人对他们而言有着不得不礼让三分的身份。
这种局面之下,居然还有人为楼清玉出头?楼雪色颇感意外,定睛向那人打量过去。
看背影和侧脸,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年轻、带着几分洒脱的蓬勃之气。
“秦先?”一番回忆后,楼雪色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发现这个人身影,只是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啊,干嘛?”秦先回头瞥了一眼,马上又转头向前,向睿亲王一本正经行礼,“侄儿见过睿王叔。刚才本想去王府给芸哥贺喜的,到府上才知道王叔和芸哥来了这边。我原以为是新媳回门呢,真没想到……啧……”
秦先故意说一半留一半,不过很显然后半句不是什么好话。
睿亲王深吸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笑容:“没、没什么,不过是登门与楼侯爷叙叙旧而已,正准备回去呢。”
“父王!”纪纭低唤一声,恶狠狠目光直向楼雪色,“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天若是不让淮良侯府给出个交代,以后我还怎么在人前抬头?咱们睿亲王府的颜面何在?!”
“就你要脸!想要脸自己去挣,没出息的东西!”
纪纭的不甘换来睿亲王一顿怒骂,看上去,好像睿亲王非常不愿让秦先看到他与淮良侯府之间发生冲突。
楼雪色不清楚其中是否有什么更深层关联,但显然而易见,如果就这样任凭形势自然发展,她的计划很可能会因为秦先的善意举动宣告失败。
微微低头,眼角余光瞥见脚边有块混乱中被踢碎的瓦罐碎片,楼雪色心头一动,心里有了主意。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先和睿亲王父子身上,楼雪色不着痕迹将瓦罐碎片抵在脚尖前,微微眯起眼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魁梧家丁,足下猛一用力,碎片以极快速度直奔那家丁膝盖袭去。
人多混乱,谁也没看见一双双人腿间竟有瓦罐碎片飞起,就只听得一声痛呼,而后包围楼雪色的家丁之一晃动身形向楼雪色扑去。
那几个家丁早就做好动手准备,结果因为秦先突然闯入打岔,让他们那股子摩拳擦掌的劲儿憋在肚里半天没能发泄,难免烦躁激动。如今有人带头动手,其他几人亢奋之下还以为主子下令自己没看见,不假思索一起朝楼雪色招呼过来。
秦先和睿亲王等人根本来不及阻止,淮良侯在一旁吓得脸色煞白,下意识想要冲过去挡在楼雪色前面却被蒋氏和唐氏死死拦住,一群人中只有楼清兮躲在角落里,鼓弄着指甲满不在乎冷笑。
“别打!别打啊!”秦先徒劳地喊了两声,透过人群见楼雪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急得回头一把抓住纪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叫这么多狗腿子欺负自己媳妇!”
纪纭颇感委屈,刚才他根本没有下令让那几个家丁动手,转念想想又觉得也无所谓。
楼清玉又不是他媳妇,再说,他只是报仇而已。
恼火地甩开秦先,纪纭瞪圆眼睛:“他们自己要打,关我什么事?秦先,是朋友你就站一边别插手,这是我的家事!”
两个人正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呛火,忽然听到两声惨叫,粗犷沙哑,绝不可能是女人发出的。
沉默少顷,两个人齐齐回头,看着眼前场景目瞪口呆。
楼雪色手无寸铁长立人群中央,脊背挺直,微微侧头,淡漠目光似是不把周围一切放在眼中;即便如此,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家丁仍伤不到她分毫,明明眼看她动作缓慢像是漫不经心随便抬手,偏偏躲不开她弹指一击。
对楼雪色来说,这些人的动作才是真的龟速,而且浑身上下充满破绽,她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消瞄准一个破绽轻巧一点,那些朝她攻来的彪形大汉就会惨叫着横飞出去。
剑门仙宗之所以能扬名江湖,不是靠坑蒙拐骗吹牛皮,作为仙宗最出色女弟子,她这一弹指足可敲碎三层厚琉璃瓦片。
噗通,噗通,噗通。
接连几声闷响后,楼雪色视野豁然开朗——那些家丁不是躺在地上抱着伤处哀嚎,就是被吓得半步都不敢靠前,她周围五步之内已经没有任何人。
“好说好商量不行,王爷非要动手是吗?那我只能奉陪了。”拍拍手,楼雪色挑起色淡如水的唇角,明亮眼眸中光芒傲然。
秦先和纪纭同时吞了口口水,手心一阵冰凉。
侯府蓦地变得安静,所有目光都落在楼雪色挺拔身姿上,每个人心里都满是惊诧疑惑,茫然眼神无从遮掩。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怯懦窝囊十几年的少女,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巨大变化?
淡淡视线掠过每一个面带畏惧之人,楼雪色静静站着,许久才缓缓开口。
“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去鬼门关走过一遭后。不管你们印象中的楼清玉是什么模样,从今天开始,我是楼雪色而非你们认识的楼清玉,任何敢于欺压淮良侯府的人,我都会变本加厉,十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