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我爹与几位叔伯小聚宴饮,回来时走了僻静夜路,到家就开始神志不清说胡话,接连请来城中几位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娘说爹这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必须请先生做法事驱驱邪才能让爹痊愈。”
楼雪色风水店铺开张,来的第一位客人是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自称城南商贾之后,姓谢名音怜。因着秦先这大男人在旁边,谢音怜往往说上几句话就会脸红,单纯中带着几分可爱。
秦先倒没太注意那少女,与楼雪色对望一眼,眸中各有复杂之色。
根据谢音怜的描述,那位姓谢的商贾与秦先之前遭遇十分相似,很有可能也是被人悄悄盗走了一魄。
“谢姑娘是否方便带我到贵府走上一趟?”楼雪色和颜悦色,全然不见面对纪纭时的冰冷无情。
“自然可以,音怜先谢过……”
话说一半,谢音怜开始犹豫,对如何称呼楼雪色的问题犯了难——平日里都会管做法事的道士敬称一声先生,可是从没见过女道士。
楼雪色看出谢音怜的为难,浅笑一声道:“叫我雪色就好了,我并非道家子弟,不必用敬称。”
“雪色?”谢音怜似乎有些惊讶,下意识反问一句,“你就是淮良侯府的二小姐?”
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出名了?楼雪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想大概是楼清兮之间放出那些鬼上身之类的谣言惹的祸,颇有些担心风头太过,却无可奈何。
谢音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十分失礼,红着脸连连道歉,一直到家门口还不停埋怨自责。
谢家门庭不大,收拾得倒是干净有致,可见家主是个注重脸面细节的人。谢音怜引秦先和楼雪色直入内宅,绕过垂花门就看见不少下人进进出出忙碌着,听说请来了先生,立刻有人将谢夫人搀扶出来。
还不等谢音怜介绍几句,谢夫人便匆匆打断:“这边我来招待,你赶紧去收拾收拾,你表哥就在正堂坐着,可别怠慢了!”
听到“表哥”二字,谢音怜白皙面庞顿时飞上两团红霞,轻施一礼后急忙往正堂走,还没等迈过门槛,里面有道颀长的素淡身影先一步迎了出来。
秦先和楼雪色齐齐倒吸口气,不约而同低呼。
“墨离?!”
“怎么哪儿都有你!”
君墨离挑了挑眉梢,低头在谢音怜耳畔说了句什么,而后走到院中丢给楼雪色一个不满眼神:“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谢家与我家有远亲关系,舅父生病,作为子侄理当来探望。”
楼雪色原本心平气和,也不知怎么,看见君墨离就一个脑袋两个头大,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见君墨离与楼雪色相识,谢夫人登时放心许多,依照楼雪色交待驱散院中下人,又命人端来所需用具,而后和谢音怜在正堂焦急坐等。
君墨离亲眼看过楼雪色为秦先聚魄,留在一旁方便打下手;秦先则是出于好奇,说什么都要留下看看过程。不过如前番方法炮制后,谢音怜的父亲并没有任何起色,楼雪色左等右等也不见丢失的那一魄归来。
“时间拖得太久,大概已经被封起来了。”放下招魂铃摇摇头,楼雪色眉心涌过一丝不安,“谢老爷和秦先被盗的魄一样,名为吞贼魄,一旦丢了吞贼魄就容易被阴邪侵体,神志不清。长时间缺失吞贼魄的话,人就没得救了。”
君墨离沉默半晌,无声轻叹:“我是昨天才知道舅父生病的,今天一早过来就是想确定一下是不是与秦先症状相同,若是一样,还要交给你处理。不过现在看来,找你也没什么用了。”
“什么叫找我也没用?”楼雪色翻翻眼皮,“我只说他的吞贼魄被人封住,又没说救不回来。瞧不起人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君墨离不回答,反而眯着眼发问:“你的意思是,你能把被封的那个什么魄找回来?”
“能是能,只不过费力一些,需要点时间准备。还有就是期间不能有人打扰,所以得有人在外面看着。”
楼雪色提出的条件并不难做到,是而君墨离毫不犹豫答应。
比起上一次为秦先招魂,这次楼雪色可谓是有备而来,所有需用法器不过小半个时辰就都备置妥当,门口守卫一职则由秦先自告奋勇担当。
“我在房内,以备不时之需。”君墨离一句话就决定了自己所在位置,令得秦先后悔不已,嚷着要调换位置却被君墨离一口拒绝,“凭你那花拳绣腿,一只老鼠都抓不住,留在房里只会添乱。”
至于君墨离执意留在房中的目的,是出于对楼雪色的不放心,还是真心想帮忙,楼雪色懒得去考虑。
目前她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找到谢音怜父亲被封藏的一魄,是不是就能顺藤摸瓜查出盗取大量生魄的幕后黑手?真相的水落石出,又是否能为妹妹的死交出一个答案?
深吸口气,楼雪色屏息凝神,捏起一团煮熟的糯米轻放在谢老爷眉间。
糯米是用朱砂水泡过的,朱红之色透着一股浓重感,放在皮肤上很快洇出一块红色印记。楼雪色松开手,取来铜镜悬于谢老板眉心之上,以指为笔在铜镜背面迅速画出一道符咒。
符咒收尾,那团糯米染上的朱红色奇异地开始加深,从朱红变为深红,再变为红褐色,最后化为乌黑一团。
君墨离从未见过这般场景,目光紧盯着那团糯米,他发现,那团糯米似乎变活了,隐隐有种涌动不停的感觉。
“这就是麻痹谢老板的那团毒瘴,也叫阴瘴,不消除的话,它会回到主人那里。”楼雪色一边解释,一边咬破食指挤出一滴血在那糯米团上,回头淡淡看了君墨离一眼,“我要靠这团毒瘴追踪那人,在我回神之前,绝不能有人来打扰。”
君墨离郑重其事点头:“有我在。”
大可放心四个字,君墨离犹豫一下还是吞回肚里。
眼前发生的一切远远超乎他所知,连他自己都无法确保无事发生,又怎能保证让楼雪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