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黄昏。
少年本就是贪睡的年纪,在山中过了十日野人般的生活,加上一日脑筋的疲累,还有半日的厮杀,陡然进到遮蔽了风雪寒冷的房中,点了火盆,暖和之后更是浑身舒坦。
又松懈了心劲。
于是,便睡得有点多。
直到屋外再一次传来兵士们吼叫着开饭的声音,龙承烈才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迷乱中,却以为依旧在战阵,兵们正在呼叫着援兵,抓了战盔,抽出战刀拎着,就走出了房间。
一副临阵的戒备姿态立时引起了嘻笑。
早就知道,能够捉弄了自家的小锋将,是兵们少有的快乐,就由着他们耻笑,厚着脸皮,双手一分,挤进喝得舒爽的兵堆里。
摘了碍事的头盔,放到斡图达鲁人粗粗打制而成的木案上,接过蹦豆子递过来的一碗肉粥,还没举到唇边,兵们陡然哄笑起来。
先是一两个在指指点点窃声失笑,接着是交头接耳的传递了,就笑翻了三五个,再后来,就笑成了一片。
便是风不破也在笑着。
虽不如兵们那般的张扬,但却是真的笑了,笑中还带着宽容的戏谑,带着看向自家出丑儿子那般的玩味。
知道是自家身上出了问题,却又不知道出在了哪里。
就揪过了蹦豆子,问。
刚刚问出口,笑声越发的响亮了。
“烈哥儿,锋将爷,你昨夜里可是吃了奶水……”
隔着七八个人,对面的吴四六伸出一张嬉笑着的脸,问道。
声音却大的夸张,几乎就是在吼叫。
“哈……”
笑声就不仅仅是响亮,而是暴烈了。
一抹腮边,粘粘的,却是睡觉时流下了口涎,厚厚粗粗的一道,几乎都流进了脖子里。
就羞恼了,放下了粥碗,在兵们起哄的笑叫中,追撵起吴四六。
个狗日的,腿脚快,跑得如挨了一箭的野鹿,三兜两转,就消失在了寨子中的木房丛中。
“吴四六,你个狗日的,你莫要回来,回来了老子整治死你……”
跺着脚,吼骂着,有些被偷了下蛋母鸡的泼妇样貌。
那笑声就更猛烈了,似乎欲要将百木寨震塌了一般。
搔搔发痒的头皮,做出无奈的模样,回转身时,偷着瞟向西北的墙根。
没有想象中的脆笑。
那班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一个个穿披了斡图达鲁人遗留的衣物,有的还用被子裹着身体。
却没有一个穿着女人该有的服饰。
包括那个脑袋被一层层白布裹得如同是戴了斗笠的潘怜儿。
都是一派的木然,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望着地,就是没有人望向嬉闹的右锋。
宛似故意做出喧闹情状的右锋将卒,是她们看不见影迹,听不到声音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