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打架多的赖皮,最知对簿公堂,该是什么程序,“青天”和“子民”又最吃何种心理。
项叶今日才明白,王长顺之所以能横行霸道如此多年,靠的不只是他财大气粗的父亲、宫里抚育一子的妃子姑姑,更是他一架一架打出来的手段和扒了脸皮的朽心。
项叶看着夫子不耐的表情,横亘心间的情绪,调动一城风雨,淹抖漫漫草地。
她眨眼,想到了刚见郯石的那天。
意气风发的少年,书堂外,下蹲着,温柔地在给弟弟整理发髻。
她站在身后,听见他说:“团团,回家路上要小心,别贪玩,阿娘肯定做好饭等你了。”
项叶长呼一口气,站了起来,朝夫子作揖:“夫子,项叶有事欲禀。”
夫子看见她起身,就皱了眉,朝她摆手,正打算拒绝,叫她容后再论,谁知又听她说:“王长顺眼睛不好想同人交换位子,应先禀明夫子,而非在课上临时起意,打扰他人学习。郯石固莽撞,有违礼法,先出手伤人,但王长顺后亦相邀学生,为自己报仇,可谓英勇壮胆,分文不让。中途更是妙语连珠,字字诛心。”
“郯石不及王长顺悟性好、经历多,未及时道歉,是他不对。可大家同在学堂念书,不只是学生,更是朋友。与友相处,需尊友爱友。若有一天,他国掠夺我国的粮草,侮辱我国的妇女、士兵,国君,虽未动兵,却已是宣战,是背弃友邦,欲与我为敌之象。人立于世,虽深知不可擅用武力,但一忍又忍,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道理放到学堂中也是一样。”
“此事若不论前因后果,便是两人都有错。若论,今日之事,该是王长顺平日里欺压郯石引起的。”
夫子点点头,叫她坐下,把两个人叫了出去。
出学堂时,已下起雨来。雨打在檐上,又是鼓落噼啪,项叶首次觉得书院墙上攀的绿,原是灰暗,经不得摧残的软。
郯石叫住了她,他没带伞,一路小跑着踏雨而来,许是午间打得痛了,背也是弓着的。
同一个地方,初见时书生清秀,回看时反而沧桑。
项叶叫芜芮拿着伞给他撑了,他说:“谢谢。”
项叶回:“不必。伞你拿着吧,回去养养伤。”
郯石问:“你不问我,为何我平时忍他良多,而今日却不肯让座。”
项叶说:“桌子本就是你的,你愿意或不愿意,都是应该。”
“那你不问我,为何不为你据理力争?”
郯石回:“世道尚如此,你已尽力。”
项叶说:“希望天道轮回,能更显其正义。”
她说完,便点头示意,转身走了。
郯石一个人撑伞站在路中,轻轻说:“我从不盼望天道,公理能在你心中,已经足够了。”
他想,暴力虽然有害,有时却的确能让人闭嘴,也能护住所爱。
郯石自小虽不是爱读书的性格,却十分珍惜这次能到学堂念书的机会。
同邻的人都说他运气好,能分到这来学习。可他们不知,他性子硬,不懂攀炎附势,不仅求不到富贵,还总落人嫌。平日里打碎牙往肚里咽,倒也罢了,可那张书桌,他是万万不愿拱手相送的。
大家都以为,他是被欺负得很了,才反击,其实,不止如此。
那个位置,可以让他每每抬头看夫子时,余光没有阻碍的,也瞧见项叶。
蚌贝的肉鲜美,壳也五彩艳丽,但伸手去撬,就夹得生疼。深海里是没有光的,压死的蓝,对溺缚其中的人来说,远远地看,就是救赎。
项叶回府后,刚坐下,就差人去看哥哥回来没。打听到消息,说只有父亲在,她又担心过了今晚,王长顺闹出大事,便急忙地去寻父亲。
和父亲解释了情况,父亲便应下,会找人看护郯石一家。
项叶被留着一起用了饭,才回房间。
她如今年纪还小,没到后来拿捏有度的时候,自己也常犯迷糊。
现下一人待在房里,又自我怀疑,白日里所为,是否守道。
她两指拎着茶杯盖开开合合,叮叮当当,先责怪自己多管闲事,惹许多麻烦,又把杯盖合好,想,总不该见死不救,清者自清。
她拿出了木鸟,问她的朋友:“现下方便喝茶吗?”
简云楟放下手中的兵法,回:“可饮一杯。”
项叶问:“如果你上学堂,见到有人仗势欺人,又欲凭巧言躲避惩罚,你可会出面?”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