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惊慌失措的赶到孔有德的中军大帐的时候,原本好端端的牛皮大帐已经成为一脸焦土,随处散落的断肢残臂根本就不知道是属于谁的。孔有德和他的几名心腹亲卫,连同陈瑞之、林之骥等人全部没了踪影。
耿仲明与孔有德相交二十余年,早在山东明军任职的时候,两人便交情莫逆。吴桥兵变之后,孔有德率军攻打登州,耿仲明就是第一个响应的将领。投靠满清之后,但凡是出兵,两人必在一处,因此关系更是密切。
没想到今日,孔有德竟然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众军环绕之下,耿仲明在心伤老友蒙难的同时,后脖颈也冒出了一层的冷汗。前沿乌真超哈石廷柱所部伤亡惨重的消息他也已经知晓,现在,前锋营众军居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只能是说明了一种情况,南京的明军面对清军的攻势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今日里的战事不好打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博洛没想到、屯齐傻了眼,耿仲明更是慌了神。乌真超哈所部在明军炮火的集中打击之下,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零星发出的炮弹对于聚宝门城门的威胁已经微乎其微,而此时,两蓝旗的精锐骑兵已经带着大队的蒙古骑兵、绿营骑兵冲出了营寨,此时再想撤军已经为时已晚。
出营的骑兵差不对有万余人的兵力。已经是清军所有骑兵中的精锐,其中包含了土默特左右两旗的主力骑兵四千余人。这也是目前清军东路军中战力最强的一支兵马。
崇祯八年的时候,皇太极领兵征讨以察哈尔部为首的漠北蒙古,漠南蒙古诸部在科尔沁部率领下争相归顺,战事结束之后。皇太极对漠南蒙古诸部进行整编,按照八旗的规制。以三百人为一牛录,加上满洲麾下原有的蒙古兵马,共得精锐骑兵三万余人。以此为基础,建立蒙古八旗,旗色官制与八旗相同,并与蒙古诸部联姻,以额驸大臣统领。
而土默特部则不再八旗之列,属于外藩蒙古所部,依附于满清生存。随时奉命出兵跟随清军作战。此次南下,土默特部便出动了部落中的精锐骑兵主力跟随两蓝旗出征。
关外陷落的消息被清军严密控制起来,但土默特左右两旗的固山额真善巴和木布楚还是得到一些零星的消息。两人为此忧心不已,在博洛和屯齐面前也发了不少的牢骚,总的意思便是向尽快结束战事,回到蒙古草原去。
但博洛和屯齐为了笼络这支精兵,诱之以利,更是许下了攻克南京之后。将由土默特部接管镇江府,烧杀劫掠。八旗一律不闻不问。这才将两人安抚下来。
今日出营,善巴和木布楚立功心切,更是憧憬于镇江府的富庶,因此一马当先率领着麾下的骑兵冲在了最前边。两人还多了一个心思,要是能第一个杀进南京去,那这大明帝都之地可是任他们予取予求了。
但出营之后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发觉有些不对劲,明军的炮火一场猛烈,猛轰身后的清军前锋营,大营中如今是什么态势他们一无知晓。身后原本在计划之内的步卒以及跟役辅兵也没了影踪,一直没有任何的联络。炮声隆隆,连大营之内的任何号角、金鼓之声都听不到,万余的骑兵只能是闷着头一直向前冲。好在与聚宝门瓮城城门的距离并不算遥远,只要片刻的功夫便可以冲到跟前。
聚宝门前,依稀可见江阴的百姓在明军士卒的保护下正在缓缓的向着城中撤退,可以确定,他们的确是在“缓缓”的撤退,有条不紊,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正在逐渐逼近的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这一点很让人奇怪,但此时的善巴和木布楚已经没有心思来考虑这些事情了。
眨眼之间,距离城门已经不过四百步的距离了,城头上的羽箭开始发射,但明弓软绵,对于高速移动的骑兵完全没有什么伤害。戴着红缨帽的蒙古骑兵撑开手中的圆盾,加上身上所披挂的柳叶甲,掌旗官将手中的黑纹苍鹰旗高高举起,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城门的方寸之地。
李过和李来亨父子骑马并辔站在吊桥的桥头,看着清军的骑兵山呼海啸一般涌来。李过不由得有些变色,但身边的义子李来亨却是面色如常,这让李过不免有些好奇和羞愧。自己也算是征战了半生的老将,却是连一个晚辈都不如。
但着实有些奇怪,清军大举逼近,李岩、阎应元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难道真的能“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陈头上密布火铳兵和各种火器,但城门却是并无重兵防守,一旦清军骑兵冲到城下,城门洞开之下,还怎能确保瓮城的安全?这山东军确是与其他明军有所不同,李过在明军中属于新人,对于山东军这种自信、纪律的氛围还是不能够完全理解。
就在李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边的李来亨却是一挥手,后面的士卒立刻吹响了口中的竹哨,声音尖利刺耳,但却在这炮声轰隆中清晰可闻。
竹哨吹响之际,李过却是吃了一惊,护城河中、壕沟沟堑之中,层层叠叠累积的尸身之中,却是忽然钻出了数百名护住口鼻的明军士卒。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藏到这尸体中间去的?
明军士卒个个身穿轻甲,显得身形格外的敏捷轻盈,脸上都蒙着山东军中随处可见的特制口罩,一个个都看不清面目,但双眼投射出的兴奋和自信的神采却是显现无遗。
其中一部分人手中搬着一根四尺余长的竹管,管口有海碗粗细,但显得却是分量颇为沉重。李过视线所及,可以发觉竹管内部似乎还镶嵌了一层铁管。一些明军士卒身上套着厚厚的棉衣,肩膀上更是包裹了层层的棉垫,双手也带着厚实的手套。
另外的明军士卒将竹管放置在身穿棉衣的士卒肩上,随手将背后所背负的一根铁制的、包裹着火药层的火箭塞进竹管之内,随手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将竹管后端的火绳点燃,然后轻轻一拍肩扛竹管的同袍的臂膀,随即退到了旁边。
李过看得目瞪口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李来亨却是面色沉静的举起手来,看着清军的骑兵奔袭至三百步左右的位置,右手重重的向下一放。
竹哨尖利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过还不知道此意为何,耳中径直便听到了一声险险能划破耳膜的声响,声音凄厉之极。震得人不禁浑身发毛,接着便是接二连三这种声音响起。
李过再也顾不得什么将军的体统和威严,忙不得的捂住了耳朵。
目线所及之处,一条条火蛇从竹管中喷薄而出,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向着迎面而来的清军马队猛扑过去。四面的百姓都被这种威势吓得站住了脚步,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些火蛇一头扎进了清军的队伍中。
高亢尖利的声音不仅让清军的骑兵吓了一跳,就连胯下的战马都被惊了起来,一些战马猛然间停下脚步。身上的骑兵措不及防,一下子被惯下马来。后面的骑兵收脚不住,一头撞了上来,火箭未到之时,仅是这种情况便让数百名骑兵殒命。
百余条火蛇冲进清军骑兵的队列中,随即便是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地动山摇之下。清军前排冲锋的士卒一瞬间便没了影踪,后面的骑兵无法及时站住脚步,只能是一头又扎进了硝烟之中。
适才,一枚火箭弹便在距离善巴右侧不到二十步的距离炸开,刚刚还活蹦乱跳、冲在最前边的三名正蓝旗骑兵和数名土默特士卒眨眼之间被炸飞出去。就连战马都被炸断了腿。
善巴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双眼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勉强控制住了座下的受惊的战马,大声呼喝着让士卒们改变方向,向着城关的侧翼突围,但他喊出来的话语随即被接下来的爆炸声所淹没。
木布楚的右旗大纛早就没了影踪,骑兵们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乱冲乱涂,明白的又增加了不少的伤亡。骑兵本事精锐,原本在遇到战事不利的情况下,中级和低级军官也能审时度势的快速指挥士卒避过敌军的攻击,但今日里,却是让清军的骑兵一下子乱了阵脚。原因无他,只因为明军今日所展现出来的炮火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善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原本空荡荡的城门处、护城河边,是这样凭空多出来这么多门火炮的!
转瞬间,明军已经发射完第一轮的火箭弹,炮手身手的士卒急忙用裹了厚厚雪白棉布的木棍将竹管内部的杂物清理干净,接着便迅速的将又一枚铁制火箭塞进了炮筒中。
无奈的善巴只能驾驭着自己的战马,不顾一切的向着城门的侧翼跑去,这其中,还要小心翼翼的躲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清军骑兵和战马的尸身和爆炸过后留下的大坑。此时城头上的明军也开始发射火铳和火器。密集的弹雨让清军的骑兵无可抵御,也无法躲藏。
整个聚宝门前成了一边倒的态势。
善巴心头滴血,双腿不断的猛夹马腹,但耳中却是又听到了那种追魂夺魄的声音,一抬头,一道火光直挺挺的向着自己冲来。
还没等善巴反应过来,胸腹之处一阵火热,那还燃烧着火绳的火箭竟然径直射进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将他直接从马上猛推下来,一直飞出十余步远,还没等落地,火箭已然爆裂开来,空中顿时出现一阵血雨,夹杂着碎肉散落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