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在夜间的速度与白天的速度大大变了样,可能是司机害了近视眼病。
车子开起又慢又稳当,司机还老是将头往方向盘前头伸得长条条着。
如果不是开车,还以为他要学早晨叫天的公鸡。
那姿态,还真地像要让所有公鸡们向他看齐,然后再做着一呼百应的全部准备工作。
车上只有三双眼睛睁着,司机睁着眼睛是应尽的工作责任。
他必须用睁着的眼睛,来确保一车人的生命归宿。
男少年睁着眼睛,是不想让自己作为一名学生,睡醒了后才发现是靠在一名脏少女的身上。
那样显然是有失体统,所以只好加强对眼睛的看管,好不让它突然间就不知所措地合上。
而我的眼睛,是在小说里就改造好了的。
小说里策划的是,我这双眼睛,只能有五个钟点的合拢时间。
多余的夜晚,都是让它对着要漏雨的屋顶数一二三。
所以,车上的我,在这时是丝儿睡意都没有,却又不见兴奋。
我将一盒饼干已消灭得一干二净,正在搓手。
男少年又塞给我一包硬乎乎的东西,约有斤把重。
“放在背包里,等下了车再吃。”
我一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接过来就往自己的背包里装。
放好后,才想到自己也该给他送点什么才对得上人家的一番心意。
思来想去,取出了自己最不情愿送的一样东西——笔记本。
里面有许多我曾努力留下的一些唐诗宋词,还有全篇《增广贤文》和一些俗成谚语。
这是我包里,惟一能表达谢意,且有些“价值”的东西。
“送你一个笔记本。”
男少年也不加思索地收下了这个带有报答之意的本子,他可能以为本子里肯定写有名字、出生年月、家住何方以及爱好等等。
但是,我的笔记本上,一点也没有写上这些,倒是别字、错字爬上去了不少。
……
“成都已经到了哈,睡觉的!躺尸的,快点起来,下车了!”
售票员在一片呼噜声中的尖叫,显示出她那嗓门在长期的职业习惯下,练就的功夫是真正的深厚。
车上的人都开始长吁短叹地起身下车,我走在最后。
男孩还没来得及与我打声告别的招呼,就被其母亲匆匆地带进了灯火通明的都市夜景中。
那一头乌黑的短发,从此就消失在了新南门大桥那边的转角处。
当然,年少的我还不知道,人生的驿站,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回忆,甚至是忧伤的回忆。
那纯净得无一滴污迹的心境,在天下所有成年人的眼里,都是无比的珍贵、无比的温馨。
它让天下所有长大成人的人们,在艰难的人生路上,都会得到长久的回味、安慰和怀想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