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儿郎见她望字迟疑,以为她为难,便想英雄救美代为题诗,被武芙蓉微笑回绝,而后接着细想。
片刻未过,她将字牍收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眯眼望向头顶春光,启唇缓缓道:“春风吹面薄于纱,春人装束淡于画。游春人在画中行,万花飞舞春人下。”
一字未偏,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诗作完,众人微愣。她又将酒一饮而尽,起身向人颔首道:“拙作难登大雅之堂,令诸位见笑,告退。”
果然,身后响起不少议论。
“这位是谁家的女郎?怎过往没有见过?”
“瞧着脸生,或许不是本地的,哪位大人的远亲也说不准。”
“这般才貌双绝的人物,刚来便走岂不可惜,没人去追么?都不去那我可去了。”
武芙蓉步伐正欲加快,身后果真响起一句及时的——“姑娘留步。”
不过不是男子的,而是女子的,声线脆而清亮。
武芙蓉转过身,落入眼中的是张极清秀温软的脸,鹅蛋脸型,杏眼桃腮,一身鹅黄衣裙,整个人在阳光下宛若颗新鲜水灵的露珠,又像枝早春盛开不久,娇气柔嫩的迎春花。
见武芙蓉目露狐疑,女子上前一福身道:“小女多有冒昧,望姑娘见谅。但你方才那诗实在很好,怎么刚到便要走,可是我们之中有人惹你不快?”
武芙蓉摇头,好声道:“无人惹我不快,只是这边的风景我既看过,知道是什么了,便也没什么好再留下的。”
女子笑道:“是这样么,那我也就不再多想了。可今日见了想必也是缘分,我瞧着姑娘很亲切,十分想与你结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还是武芙蓉穿越以来遇到的唯一一名如此大方爽利的女孩,不由得好感大增,噙笑回答:“有何不可。”
女子更加欣喜,两眼直发亮:“我便知道你不会拒绝的,我瞧着你脾气就很好的样子,对了,说这半天忘了自报家门,我叫王婉,小字惠仙,家住崇贤坊,家父乃为御史大夫王免,下个月我家办花宴,现在这便斗胆邀请姑娘一回,你可一定要去啊。”
最后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向了武芙蓉的头顶。她的笑容僵住,眼中的光逐渐消失,唯表情没有崩坏,使人看不出异常。
王婉报完了自己的来路,开始去问武芙蓉:“姑娘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武芙蓉艰难地张开口:“我……”
身旁的绿意都感受到了不对,连忙暗中去拉武芙蓉的袖子。
武芙蓉当然没傻到实话实说,她想胡乱编个身份遮掩过去,反正以后与这王家小姐都是不会再见的。
可就在她将假名字脱口而出之际,不远处竟忽然传来一声爽朗欣喜的——“武姐姐!”
武芙蓉的思路中断,突然来这一下子,甚至都没有想起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直等她转脸瞧过去,看到大步走来的年轻男子面若冠玉,笑时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个名字才慢慢念出声。
“裴温。”
太子与晋王的同母弟,当今的汉王殿下。
或许是年纪小的原因,裴温与太子的温润知礼数不同,根本不懂避嫌为何物,七年前武芙蓉刚入晋王派系,裴温没少缠着她跑来跑去,张口闭口都是“武姐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后来大周建立,定都盛京,武芙蓉久居明月台,和裴温的面也就越见越少,近几年见到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
“我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裴温大步走到她跟前,眼里跟盛了星星似的又闪又亮,微微喘着粗气道,“武姐姐,我都要想死你了,等会儿我请你去吃桂花糕吧,西市里有家点心铺子味道极好。”
武芙蓉正要张口说她不喜欢吃什么桂花糕,眼睛一抬瞥到裴温身后的人,全身血液顷刻冷了一半。
裴钰人瘦了一圈,高大的身姿被件玄色织金的兽纹锦袍所覆盖,脸上的皮肉紧贴骨骼,凤眸更加狭长凌厉,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倨傲消失殆尽,现如今整张脸上可窥见的,唯有乌压压的阴沉。
她险些没有认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