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燃……”
魏燃突然情绪失控,从椅子里站起来,像是要模拟现场一般,他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她就像这样摔在地上,我听到脊椎折断的声音,嘎嘣一声,然后她一动不动,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
“那之后我眼前就时不时会出现那天的画面,火,焦尸,无法接通的手机提示音……”
“是我杀了她!是我……”
说着,他蹭地站起,涣散的目光忽然找到了焦点,他的瞄准了角落里摆着的青铜鹿头,自说自话:“你又来了?你想带我走对不对?好,好……”
他往鹿头奔去,鹿头上那两只长而尖锐的鹿角如同某种致命的凶器。
“嘘……嘘……冷静,魏燃!”张旭扑上来,按住他,同时伸手捞过桌上的手机,侧头用肩膀夹着,大声道,“傅奕珩,快过来……”
没等他说完,傅奕珩就从门外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伸手搂住目眦欲裂形态骇人的魏燃:“我在我在,魏燃,你还好吗?看看我。”
他的出现有效地拉回了魏燃的神志,后者喘着粗气,瞪了傅奕珩半晌,终于脱力般滑坐到地上,他把脸深深嵌进傅奕珩的颈窝,努力嗅闻爱人的气息:“抱歉,我又失控了。”
“你不需要道歉。”
傅奕珩的心脏一阵接着一阵地抽痛,他跟张旭交换眼神,后者满脸歉意,然后摇了摇头。
一顿安抚,傅奕珩搀着精疲力尽的魏燃回房睡觉,待他睡着了,出门透气。
张旭在走廊上边看雪边等他,递来一杯热茶。
“是我贸然了。”张旭道歉,“对于ptsd患者来说,回忆创伤性事件,触碰应激源都是很危险的事,我应该慎重再慎重。”
“ptsd?”
“是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听说过。”
“那再听我说一遍吧。”张旭缓缓道,“我们常说,精神疾病的诱因一般是基因给子弹上膛,环境扣下扳机。魏燃的母亲患有严重的躁郁症,这导致他本人的遗传体质对于精神类疾病有某种易感性,这是先天因素,至于是否真的起作用我们也不能轻易判断。但他的生长环境,如你所说,显然是有很大问题的,这就增大了可能性,他比普通人具备较大的患病风险。”
“再说到创伤。创伤的基线是压倒性的情感和彻底的无助感。魏燃失去母亲的那一天,情感世界彻底崩塌,目睹火灾时的无能为力造成灭顶的无助感,这两个因素,使得创伤得以形成。”
“你说魏燃时常做噩梦,刚刚的问询中他也提到过分离性闪回,即创伤事件不断在脑海中重演。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强迫重复。源于他在潜意识中希望自己回到“无能为力”的情境中,然后不择手段地尝试改变结果。但患者现实中并不情愿这么做,因为必须忍受巨大的痛苦,既然结果无法改变,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失去。”
傅奕珩捏紧了拳头,声带颤抖:“一遍又一遍……”
“就像鬼打墙,怎么也走不出去。”张旭的声音莫名有点机械感,兴许是平时跟病患家属解释得多了,麻木了,“同时,在他身上还存在回避和对创伤事件一部分细节的选择性遗忘,以及你刚刚也听到了,他对未来甚至于对你们之间的感情都不抱期待,这是一种很糟糕的负性认知,不排除是创伤性事件后的性格转变。这些典型症状加起来,基本可以确诊为ptsd。”
傅奕珩抱着热烫的陶瓷杯,心里一咯噔,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感受,只觉得稍微松了口气。就像镇日惶惶的病人总算确诊了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所幸,不是什么前所未闻的疑难杂症,只要能确诊,总有治疗方法。
“先别急着松口气。”张旭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目前我怀疑他是c—ptsd,plexptsd,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20版本。”
“怎么说?”傅奕珩的心脏又提了回去。
“他出现了幻觉。”张旭说,“这是精神分裂症的阳性症状,篝火晚会那天,失联加上大火,使他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他往火里走,则是因为他看见了在火里挣扎求救的母亲,刚刚也是……”
“你说他看见了什么?”傅奕珩没听完,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张旭扶住他:“你得坚强。”
“你让我缓缓。”傅奕珩无力支撑,还是蹲下来,他把里面茶水泼出去一半的杯子轻轻搁在地上,几次深呼吸把泪水憋回去后,才抬起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继续说,我能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可爱了1枚、348679871枚、陈酒1枚、戴眼镜的李小姐!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橘砸10瓶、小渔6瓶、犽儿5瓶、陌璃5瓶、5瓶、daha3瓶、啵咸酱啾啾啾2瓶、韵笑2瓶、聆幽1瓶、门前一棵草1瓶
第78章
“其实哪怕是精神分裂症,首次发病时只要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足剂量,足疗程,控制病情平稳并坚持服药两年以上,病情不严重的话,三年内不复发就可判断为痊愈。”
温暖的室内,火炉哔剥作响,傅奕珩裹着毛毯垂着头,麻木地听张旭普及相关临床经验。脑袋里几乎是空白的,跟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一样,空冷寂静得使人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