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摇头,哭得说不出话,她用额头抵住应天的下巴,那血蹭在她的头上,灼热的、粘稠的,她哭得更厉害,&ldo;不是,在阿笙心里,义父是个好温柔、好温柔的人,没有人喜欢义父,阿笙很喜欢义父……云书也喜欢义父……义父不是人人憎恶的坏人,义父是对阿笙最好的人……&rdo;
应天一怔,忽然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表达不出的感情,他的眼泪矜贵,这么多年也只流那么一两次,这次流下来就没打算收回去了,他伸手抚了下锦笙的梨涡,虚弱地无声道,&ldo;嗯,义父也……很喜欢阿笙……&rdo;
他再也不说话的时候,锦笙悲痛得快要昏死过去,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了。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明明是她亲自下的手,现在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的人也是她。
她就这么抱着应天哭了好久,顺不了气时总想起应天曾对她说的话:&ldo;背《心经》,气顺了再说话。&rdo;
后来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反复复地背着那一段滚瓜烂熟的字句。
她说,&ldo;观、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rdo;
君漓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今日辰时,一切发生之前,云书对他说的话:&ldo;如果是阿笙下手的话,一切都容易多了。&rdo;
他又想起那天来到太子府的那个蜃楼的人。倘若再给应天多两个月的时间去布局,一切是否将会翻天覆地?可惜的是,他不敢多耽搁那两个月的时间。
云安私宅那次,应天对他说:&ldo;在她心里,义父最重要。&rdo;彼时他神情间尽是得意与嚣张,让人嫉妒得发狂。
如今牵绊阿笙的东西越来越多,阿笙的心里,义父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但也很重要。可是今天君漓才晓得,那句话应该是反过来的。在应天的心里,阿笙最重要罢。
因为阿笙虽远离着汜阳,却一直什么都有。而应天这一生,是真正的只有阿笙。
柔然叛党头领死于其义子长剑之下,叛贼大败。
同一日,天枢阁主锦笙以欺君罔上、违背圣令的罪名被赐毒|酒一杯,于殿中饮下,身亡。
一个月后,坊间皆知的是,安丞相家中那位失踪了十五年的小姐被找回来了,如今待嫁东宫,羡煞众人。
紫玉楼也在一个月之后重新开张,新任的老板是程大人家的千金程心燕姑娘。
她专程下了帖子去丞相府,锦笙受邀前来为她剪彩。
话说当程心燕得知锦笙是女孩儿的时候,恍若挨了一道晴天霹雳,她捶胸顿足了好半晌,庆幸自己中的情|毒不深,也庆幸自己狩猎之后没有想不开和太子爷抢人,痛定思痛一阵,她决定自己开门做生意,反正嫁不出去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程心燕小姐就成了锦笙当回千金小姐之后的第一位闺中好友。
这日风好,许多人前来围观,轿子抬到紫玉楼门前,婢女撩起帘子,&ldo;小姐,到了。&rdo;她伸手去接,锦笙自己已经钻了出来,回头看婢女的手伸着,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没有按照流程来。
若非婢女机灵反应快,扭身扶住她的手臂顺势往紫玉楼走去,她险些琢磨着要不要坐回去重来一遍。
顾勰一早就到了,坐在大堂里喝茶等着,旁边儿坐着十分碍眼的斛律茹,他斜睨她一眼,&ldo;你能不能不要老跟着我?!&rdo;
斛律茹挑眉,用标准的汉话和他理论,&ldo;奇怪了,大道人人走得,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你们中原人不是说&lso;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rso;吗?你那日从火中把我救下来,我就已经是你的人了,跟着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rdo;
顾勰瞥过眼,伸长脖子一瞄,看见了锦笙的轿子,面上一喜,立即起身朝她挥手。
锦笙剪了彩,程心燕就带着他们几人往楼上的雅间去。
他们倚着窗坐,正好能看见正门的风景,刚添上茶,锦笙就看见了太子爷的马车已经驶到了门口。
&ldo;爷,钟大人已经出城了。&rdo;墨竹在他耳边低声道。
&ldo;嗯。&rdo;君漓将折扇在指间随意把玩着,沉吟道,&ldo;给他递个信罢,若他什么时候想回来了,东宫属官的位置还给他空着。&rdo;
墨竹颔首,&ldo;是。&rdo;随即翻身上马,往城口的方向奔去。
君漓抬眸,看见了半个身子都要伸出窗外的锦笙,她穿了一身浅桃掐金丝夹袄,雪色的斗篷还没来得及摘,戴着斗篷的兜帽,上面的绒毛边儿将她的玉雪可爱衬得刚好,她正拿着一个空杯子朝他挥手,&ldo;太子爷!&rdo;
他浅笑了下,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他先是愣了下,看了眼周围的布景,反应过来些什么,只微抿唇浅浅一笑,走到锦笙旁边坐下了。
君漓帮她把斗篷取下来放在一边,抬眸扫了眼顾勰和斛律茹,以及坐在一边只知道吃糕点的程心燕。
锦笙撑着下巴看顾勰和斛律茹两人斗嘴,正看得有趣,却见顾勰越斗火气越大,她心觉不妙,赶忙圆场转移话题道,&ldo;顾勰,那些书你看得怎么样了?&rdo;
顾勰这才撇开斛律茹,勾唇一笑,吊儿郎当地道,&ldo;你就放心罢,我可是从小抄书背书到大的,天枢阁的那点儿存货跟君曦见以前冤我背的那些比起来已经不值一提了,我可真适合当这个阁主,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位置。&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