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他低下头来,没有忘记当自己离开长安前,宣室殿里,天子似笑非笑的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柳裔,不正是当初桑弘羊推荐上来的么?也因为这个缘故,柳裔放到五原这四年多来,并没有被人为难,也未被抢功。这并不是因为柳裔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他的好友,桑弘羊的天子近侍的身份。数年前,天子御苑中,桑弘羊对皇上进言道,柳裔善带军,当时他正在场。这些年,他冷眼看着桑弘羊在朝堂风生水起,官位虽不大,明眼人都知道,他的圣眷极浓。这个身份意味着他可以随时晋见皇上,若兜着谁告上一状,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也正因为柳裔的入官出身,马鞍马镫虽然在这几年的汉匈战争中居功至伟,当初献出它的柳裔却一直没有太被看重,这才在五原校尉这个小小的位置上一待便是数年。但卫青驱马飞驰,心想,这次回长安后,这个现象很快就要改变。凭着这支区区三千人的骑军,柳裔就可以轻易回到长安,加官进爵。
……
&ldo;你说,&rdo;陈雁声慵懒的窝在桑府内院的虎皮垫靠椅上,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微笑着问,&ldo;师兄现在到哪里了?&rdo;
&ldo;他到哪里不重要,&rdo;桑弘羊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女人锉的没火气了,&ldo;问题是,&rdo;他气馁道,&ldo;你为什么赖在我这里不走?&rdo;
&ldo;哎呀,&rdo;她状似极受伤的捧着自己的心口,&ldo;这么说就伤感情了,你家不就是我家。&rdo;见他气的直发呛,这才笑道,&ldo;我的家还在建嘛,当然现在你家窝着。&rdo;
萧方离开后,萧府干娘还是亲自打理,干净的一如他们都还在的日子。陈雁声觉得心发酸,想着从郊外往长安城跑终究不放心,干脆砸下大笔钱买下桑府旁边的地,大兴土木。
桑弘羊无奈摇头,&ldo;你回长安来,打算做些什么?&rdo;
&ldo;我,&rdo;陈雁声悠然道,&ldo;我想开家医馆,坐堂当大夫。&rdo;
毕竟学了这么多年医,不拿来练练手,怎么也说不过去。而练手重要的是病例,再没有比开医馆更好的招揽病人的方法了,人家还要给你钱。虽然陈雁声不缺那么一贯两贯的,但是自己挣的钱,比较有成就感啊。到底,谁会嫌钱少呢。
&ldo;那你非累死不可。&rdo;桑弘羊恶毒的诅咒。
&ldo;我哪有那么傻,&rdo;陈雁声笑道,&ldo;我每天只开一小会儿,只诊十个人,再多就不见了。&rdo;
&ldo;你以为你是……&rdo;桑弘羊正要在讽几句,忽然想起什么,住了口?
&ldo;怎么?&rdo;她望过来,有些好奇。
&ldo;没事。&rdo;桑弘羊道,笑的有些假。
她盯着他望了一会儿,相信他没什么可算计自己的,别过了头。
……
漠南右贤王王廷
健壮而美丽的匈奴女婢掀帘入账,拜倒,&ldo;王爷,我来给你斟酒。&rdo;
&ldo;好。&rdo;右贤王洛古斯(找不到那个时代匈奴右贤王的名字,随便取的)大笑道,伸手在女婢身上摸了一把,&ldo;来来来,&rdo;他回头看着帐下的中年汉人,&ldo;中行说大人,我敬你一杯。&rdo;
&ldo;好的,尊敬的洛古斯大人。&rdo;中行说含笑喝下爵中烈酒,他在匈奴待了多年,穿的也是一身正统的匈奴服饰,举手投足之间,却还是有着汉人文人的风采。
&ldo;你们汉人,想必没有这么烈的酒吧。&rdo;洛古斯仰首笑道,&ldo;汉人的酒像白水一样,如何能醉的了人。不能喝酒的人如何与我们糙原上的匈奴人相抗?&rdo;
帐内众人一片大笑,中行说暗暗皱了眉。&ldo;王爷,据报,汉朝差遣车骑将军卫青率大军向漠南进攻,王爷不可掉以轻心啊。&rdo;
&ldo;哈。&rdo;他左手以下一个袒胸的匈奴汉子,右贤王部落的勇士,沃提允,大口咬下手中的烤羊肉,&ldo;卫青小儿,不过是汉朝皇帝的小舅子,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是按裙带关系当上的将军,能耐我何?&rdo;
&ldo;就是,就是。&rdo;帐中一片欢声笑语,连侍酒的女婢都掩了口偷笑,并无半点担忧模样。
&ldo;你们不要忘了,五年前,汉朝皇帝派出四军攻打我匈奴,&rdo;中行说扬眉,声声斥地的说道,&ldo;唯有卫青一路打到了我匈奴龙城,获胜。卫青这才受封为侯的。&rdo;
一时间,帐篷中安静下来,所有的匈奴人脸上都有点难看。&ldo;那只是碰巧罢了。&rdo;洛古斯冷笑道,&ldo;当时匈奴人根本没想到那个毛小子敢打到龙城去,龙城只有少数老弱残兵。&rdo;
&ldo;那河西的楼烦,休屠二部呢?&rdo;中行说咄咄逼人道,他知道这样作很不受欢迎。但他必须要说,因为如果连他也不说的话,这些匈奴人就真的妄大自尊到发指的地步。
&ldo;在汉朝李息率军出右北平的现在,单于仍然派我来到右贤王的领土,&rdo;中行说站出来,向洛古斯拜道,&ldo;就是希望右贤王能够重视汉朝的这次进攻,不要丢了匈奴人狼的子孙的威名。&rdo;
&ldo;我已经派路蝉让带了一队人马去挡住卫青了。&rdo;不知道是惧于单于的威权,还是被中行说说服,洛古斯终于松口道。
中行说松了一口气,&ldo;路蝉让大人是右贤王部落中与沃提允齐名的勇士,有他在,想必能挡的住卫青。&rdo;
虽然他并不看好路蝉让,但这话并不能明白的说出来,好在路蝉让的确是勇猛之徒,至少能挡的住卫青的锋芒,当战败消息传到王廷,右贤王部落上下总要重视起来,这场战就好打了。
但就连中行说也没料到,卫青早在一开始就分兵挡住路蝉让,自己则带着精锐轻骑军直奔王廷而来,一路上遇见匈奴牧民,无不屠戮殆尽,此时距王廷已经不过里许之路。
一场战争,对立的不仅是两个国家领军的将军,更是两个国家的君主,伊稚斜必须感到背运的是,他的对手,是那个拥有长安一片繁华,站在王朝的影子前,雄才但阴沉,大略但也暴虐的汉武帝,刘彻。
夜色之中,包扎起马蹄的骑军正在小心欺尽匈奴王廷。卫青一边掣马奔驰一边分派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