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董知瑜心中掠过一道电光,却又为自己的念头骇然不已,她缓缓向巷口走去,去年那个冬夜,她和马修也是从这棵老榆树往回走,那时候马修曾跟她说,依目前的局势韬国和鏖国终将结盟,也曾跟她说如果需要武器尽管找他……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马修!马修!这名字不停在她心里翻撞,以致自己必须停下脚步,仿佛足上的步伐会乱了脑中的思绪。
她不喜欢马修,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不喜欢,可却一直对他有种特别的感觉,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她觉得马修有一种调调,似乎在她看来天大的事情,到了他那里只不过就值得咧嘴一笑,甚至是她的身份,他也可以毫不避讳地问“究竟是蒋那边的还是安平那边的”。身为一个谍报人员,她不相信任何人,段雨农曾经说过,走上这条路,便意味着哪怕是对镜子中的自己,也不能完全信任,因为你不知道这个自己在熟睡中会说什么、做什么。因此,她对任何人都留有一个心眼,姑姑一家不晓得她到底在做什么,怀瑾自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董叔和顾叔,她也不会透露自己和怀瑾亲密如“姐妹”的私交……按道理,这个马修完全是个局外人,甚至是个异族人,算是她所认识的人里最不靠谱的一个,可此时此刻,她却有一个貌似疯狂的念头,她要去找他,寻求帮助,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袁克强同志批还是不批,她都需要马修的力量注入,帮助怀瑾逃脱一死,帮助组织消灭冢本,帮助怀瑾继续留在江伪。
那是一种蒙上眼捂住耳的莫名信任,若是拿道理来分析,有些人怎么看怎么靠谱,可她却不能全信,而有些人,如马修,所说所做都略显荒谬,她却直觉可以相信。
打定主意,先回了家,沐浴更衣,简单描了妆,夜幕降临,她动身前往鏖商会馆,马修说过,若是想找他,来这鏖商会馆准没错。
这真是一个洋派的所在,以前在扈渎读书时常去的那个鏖国酒吧似乎也没这里热闹,侍应生一律是高鼻蓝眼的洋人,所有酒水点心乃至器皿皆是由鏖国运来,这家会所似乎只为在韬国的鏖国人所设,地道得很。
董知瑜任侍应生帮她安放外衣,自顾自往吧台走去,留声机里传出的是三十年代的鏖国颇受欢迎的那首“BlueMoon”:
“蓝月亮,
你看见我独自站着,
心中没有梦想,
亦没有爱。
蓝月亮,
你知道我为何存在,
你听见我为何祈祷,
只为一个让我动心的人。”
舞池里是一群陶醉的男男女女,衣香云鬓,美轮美奂。你们的爱人此刻是否都陪伴在身边?而不是像她一样独自躺在一张冷冰冰的榻上?董知瑜心中默念。
她要了一杯威士忌,怀瑾常喝的那种,原本她是不喜欢的。将舞池细看了看,并未发现马修的影子,正欲转身,一张笑嘻嘻的脸呈现在眼前,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小姐,喝完这杯陪我跳一曲如何?这可是我最爱的曲子。”
董知瑜微微笑了,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因为看到马修而发自心底地笑:“没问题。”
“忽而,在我面前出现的,
是唯一那个让我想拥入怀中的人,
我听见一声耳语:‘请爱我吧’,
当我再看的时候,蓝月亮变成了金色。”
一曲终了,马修眉目含笑,低头轻声说了声:“谢谢。”
董知瑜亦莞尔一笑,从马修手中抽出腰身,走出舞池。待两人在吧台前坐定,马修饶有趣味地拿一双碧绿眼眸将她看着,“知瑜,你终于想起我了。”
董知瑜看进那双眸,“我需要你的帮助。”
马修挑起一侧眉,“很荣幸,要怎样为你效劳?”
“马修,请你帮我救一个人。”
马修敛起眸,又倏地放开,“谁?”
“她叫怀瑾,你见过的。”
“是那位女军官吗?我记得她。”
“对。”
“对手是谁?”
“晦国人。”董知瑜压低声音。
马修“哧哧”地笑了起来,“我早说过,你绝不是一个只知道吃皇粮的小翻译,原来那位女军官也跟你是一起的。”说完又径自笑了起来,仿佛值得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事情本身,他的猜想成真倒比这来的有趣多了。
董知瑜原本稍稍向前倾着身子,这会儿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将背贴在吧台椅那短短的后背上,只将他看着,不肯定,也不否认。
马修摆了摆手,“你别起防心,也别恼,我愿意帮你,你得跟我说说,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