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再不复最初的轻狂意气。
他抬起头,从左到右扫了一眼面前的人群,面色沉冷,声音失意:“每人一个铜钱,不多不少,一个一个来。”
围观的人群原本只是抱着找乐子的心态前来围观,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出了事。在得知自己的命很有可能受到威胁时,他们原本无所谓的态度顿时变得惶恐而殷勤起来。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他们挨个交了铜钱。要不是红衣喻易坚持不收更多铜币,不少人还想花更多钱插队消灾。
红衣喻易按照之前的法子,当着众人的面处理了这批铜币,他像是一瞬丧失了大量的元气,变得精神萎靡。二十多道肉眼不可见的因果线从他面前的人群延伸而出,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这之后,四周的时间再度变换,夏日的蝉鸣取代了仲春的鸟鸣。
比最开始消瘦了不少的红衣喻易又一次来到了牌坊的石柱前摆摊。没过多久,像是早有预谋,一群身着短褐的村民快步上前,围住了他。
红衣喻易在脚步声中应声抬头,而他面前的,是面上杂糅着愤恨与恐惧的村民们。
“汤大师,正是此獠了!我们村凡是在他这里算过命的,此獠都说是命中犯了水,他口口声声说交钱就可以消灾,但现在在他这里交了钱的,已经有十个被水淹死了!”领头的一个村民在距离喻易有数步之遥的地方伸手指控道。
他的身旁,人群众星拱月之处,一个披着黄色道袍长髯的男人正老神在在地捋着胡须。从他周边村民拘谨而恭敬的动作来看,他便是这话中的“汤大师”。
“对啊,汤大师,这家伙就是这么对我说的,若是按照他的说法,我岂不是……请您行行好,千万要救救我啊!”又有村民附和道。
此后,人群中一时传来不少诉苦声。
汤大师拂了拂道袍的袖子,风轻云淡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我已了解。”
说完一句,他转头看向缓缓站起身的红衣喻易,冷声道:“此人乃妖孽转世,出口成灾,待我除了他,灾祸便可化解。”他手腕一动,手里的拂尘急速伸长,带了凌厉锋芒,直向着红衣喻易扫过去。
一阵土石崩裂的声响传来,浮尘的末端击碎了红衣喻易原本站着的地面。红衣喻易向后急退,险险避开拂尘。
“孽障,你可曾悔悟?”汤大师站在原地盯着喻易,面目威严地喝道。
红衣喻易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转头瞥了一眼汤大师身后的村民们。村民们见状,皆不同程度地往远处退了退,俨然没了最初的好奇与敬服。红衣喻易平静地收回目光,猝然转身,向远离村口的方向逃去。
“想跑?”汤大师手臂一展,一道金光自他手中的拂尘激射而出,阻挡了红衣喻易的前路。
红衣喻易脚下不停,只是从腰间扯下一个金算盘,朝着前方挡路的金光横向一扫。挡路的金光散去,他非但不停,还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既然你不打算悔悟,就别怪我替天行道了!”汤大师双眼一眯,一手掐了一个印法。
印法成型之时,一道钟声从村后的矮丘上传来。一瞬之间,汤大师站位未动,村口却狂风骤行。白日之下,阴云乍现,敞亮的村景倏忽暗了下来。
红衣喻易如有所感地抬头,便见一个遮天的高塔正兜头罩来。他面无惧色,只低头平视前方,不管不顾地朝高塔阴影的外围继续跑去。
于此同时,高塔的底部开始降下重重金色的梵文。这些金色梵文悬浮于半空之中,很快在红衣喻易的四周构成了一个包围圈。红衣喻易的双手都握上了金算盘,砸向前方一墙的金色梵文。
金算盘与梵文墙两相撞击。“锵”的一声后,金色的梵文墙闪烁了片刻,又在瞬息之间恢复了原样。而红衣喻易却在庞大的冲击力下重重向内摔去。
他的脊背磕在了坚硬坎坷的地面上,朱红色的宽袍在扬起的灰黄沙尘中,明艳的色泽暗淡了几分,大概是因为吃痛,他深深地皱起了眉。
当是时,从天而降的高塔已经到了他的近前。一列列金色梵文如链条插入大地的泥土中,将他的身体也死死钉在了大地上。
红衣喻易挣扎不得,只能在狼狈中看者高塔碾至眼前。
一阵仿佛象征天地改换的巨响之后,这座高塔便毫无悬念地降落在地。放眼望去,高塔从上至下流转着金色的梵文,从它神秘而威严的表征来看,它正是原本矗立在村后的那座高塔。
……
“这是你的过去?”一旁,三危握着喻易手的力道重了重。
“是啊。”喻易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下意识把手往鼻子上伸,在发觉指尖并没有触及熟悉的墨镜架时,又悻悻将手放了下来,带着自嘲的语气道,
“你别看这个我看着还算老实,其实这时候的我心高气傲得很。这时我都没学什么天师手段,单是发现了自己天生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就不知天高地厚地出来摆摊解命了。偏偏我天生的能力只能让我看到厄运,而我当时的能力还不足以我帮别人化解厄运。”
“看到?”三危敏锐道。
喻易知道自己大概是瞒不住了,于是破拐子破摔地直说了:“我的眼睛能看到近期死亡者的死相,准确地说,一年内死亡的人,在我这里,都是他们死时的模样。所以,能被这时候的我推演到未来的,只会是短时间内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