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危倏然停下了脚步。来自天空上的数据流的红光倒映在他苍白而冷峻的脸上,为他疏冷却平和的气质添上了难得的、带着攻击性的凌厉,但一句话出口,语气较真执拗,却又收拢了他身上所有的攻击性:“你没有错。”
“嗯?”喻易也跟着停下,疑惑道。
三危一时未答,他看着喻易的眼睛,看着垂落在喻易眼前的碎发,伸出手指轻拨开了那些碎发。
喻易眼见着三危白皙而修长的指节略过自己的眼前,感到微凉的指腹擦过眼尾,也许是眼尾处的皮肤过于敏感,也许是出于一种不知缘由的心虚,他下意识眨了眼。他莫名感到有些脸热。
“有错的是我。”三危放下手,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好像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无法令他动容。
喻易不明所以,正欲反驳,就见三危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冷静地目视前方:“根据这里的能量场,前方就是节点。”
喻易只能跟着“哦”了一声,跳过了之前的话题。
二人停在了这个形似镜面的大地的一处。据三危的话,这里就是节点。喻易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目光锁定在了一串悬浮在两米高的半空中的金色数据上。比之到处的红色数据,这串数据从颜色上便足够与众不同。
三危从手腕上拉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伸手与页面中央的启示水晶影像相触。相触之时,三危身上能量涌动,随即,像是接通了某种能量链接,三危身上的能量顺着他与启示水晶影像相触的手,灌入了屏幕的影像中。
六角棱柱形的启示水晶虚影出现在了喻易和三危面前,刚好近前的那一串金色数据重合。喻易现在已经知道,这道虚影是至高规则被调动的象征。
他看向这个半透明的六角棱柱,看着镜面一般的大地从边缘破碎成细碎的光块,涌入棱柱的中央。大地很快缩小成了仅容二人立足的面积,六角棱柱的虚影也在在碎片的涌入中肉眼可见地变得更为凝实。
在最后的大地破碎之即,三危挥手构造出了一个轻型飞行器,攥过喻易的手腕,将还在看着启示水晶神游的喻易拽到了轻型飞行器上。
“这就结束了?”在启示水晶的虚影消失之时,喻易的面上仍带着不可置信。他与三危来到这个世界肩负的两个任务可都是高次宇宙最高等级的s级任务。现在其中之一就这么完成了,他还有些不真实感。
他还以为要经历什么大场面呢。
“不然你觉得呢?”喻易听到身边的三危轻笑了一声,等他转头看过去时,看到的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总是这样,真是无趣。
喻易在心中轻哼一声,嘴上有些失落地感慨了一句:“我以为的以为不是我以为的以为。”
“s级任务对应的是9阶的重要程度,回收碎片事关启示水晶,任务等级才会如此之高,与任务的难度关系不大。”三危边操纵着飞行器原地浮空,边解释了一句。
喻易点点头,但又生出了新的疑惑:“这么说来倒是能够理解,只是启示水晶作为最高规则,应该和整个宇宙的稳定直接挂钩吧,这碎片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启示水晶当前的状态其实并不完整?”
“和一千年前莫曲入侵有关。”三危没有正面回答,他含糊地说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今天的宵禁马上就要结束,探索内城的事只能延迟到明天了。”
“世界意志在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喻易意识到三危不方便说,也没有追问,“希望时间上还来得及。”
……
回到了精神病院后,已然明确了任务目标的喻易接待了工作日程上安排的病人,便直奔知更鸟和画疯子所在的病房。
今天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仍旧是看不到希望的一天,一路上擦肩而过的、幽魂一般飘荡的病人们,也仍旧将阴惨与麻木缝在了他们这身难以为继的人皮上。像院长那样勉强维持生活热情,心怀希望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也许是因为这条看着平凡和普通的路上倒下了太多人,为了掩盖这浓重得令人难以喘息的死气,空气中高浓度的消毒水刺得人反胃。经过画疯子曾留下画作的那面墙时,喻易特地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新粉刷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一面墙白得如同呱呱坠地、未经尘世污染的小天使。
看起来那天之后,画疯子没有再找到机会出来捣乱。
喻易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在走到知更鸟和画疯子的病房前,将手放在门把上时,最先从病房内传来的却不是知更鸟和画疯子的声音,而是李院长朗爽的笑声。
听到李院长的声音,喻易的脑海中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那日早晨与李院长的对话。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李院长单方面的倾诉:
“我原本,也不是什么能当院长的人,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在来到这座医院之前,我是我们院神经外科的主刀。直到我的父母与妻子接连被基因病夺去了性命,我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一度精神萎靡,无力再支撑精神外科的手术压力。
为了让生活变得轻松一些,我带着我的女儿来到了这家医院。当时这世上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也只剩下了我还没有成年的女儿。”
说到这里,李院长熄了烟,从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了一张在相框里存放得完好的全家福,面带得意地示意喻易去看照片里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他的指尖在照片中那个面容温柔的女人那停留了一会儿,才落到了照片中央,那个抱着书,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的女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