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满场只剩下洪大少插科打诨,勉强炒热气氛。又都不想太早结束,一顿饭硬撑着吃到酒冷羹残,杯盘狼藉。方思慎不能喝,还试图阻止未成年人喝,未遂。洪鑫垚自小练就的酒量,卫德礼伤心人别有怀抱,正须借酒浇愁,结果这俩你一盅我一杯,喝得感情直线上升。有方思慎在场,要喝过头当然不可能。三人就在楼前话别,方思慎和卫德礼一起往校内走,感觉一下子微妙地尴尬起来,默默并肩迈步,谁也没有出声。洪鑫垚站在路边等出租,习惯性地回头望望,看见远远两个身影被路灯拉长,一直延伸到草丛后的黑暗里。呆了呆,一阵冷风吹来,脑子冷不丁就清醒了。&ldo;擦!&rdo;在心里叱了自己一声,踮起脚尖迈开大步,借着昏黄的灯光,悄悄缀在后面。走到留学生楼前花坛边,卫德礼停住脚步,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水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方思慎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寂。&ldo;你‐‐&rdo;两人同时出声。卫德礼道:&ldo;你先说。&rdo;&ldo;你……多保重。&rdo;等了一会儿,卫德礼问:&ldo;没有了?&rdo;&ldo;还有……谢谢你。嗯,有机会欢迎再来。&rdo;卫德礼忽然觉得过分矜持的夏国礼节真是令人郁闷。沉默片刻,鼓起勇气:&ldo;方,我可以……可以吻你一下吗?&rdo;话音才落,又忙不迭解释,&ldo;就像我们国家,朋友之间告别时那样,互相拥抱和亲吻……可以吗?&rdo;说完,一动不动地等着。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重的悲伤情绪里,灯光和夜色也仿佛被感染,充满了忧郁凄清。终于,方思慎无声地点点头。洪鑫垚趴在一丛紫叶矮樱后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树下两人。说话声压得太低,听不清说了什么。问题是没声了反而更让人闹心,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动,跟小俩口含情脉脉生离死别有一拼,搞什么搞!洪大少很恼火,揪下几片灌木叶子捏得稀烂。忽见洋鬼子胳膊一伸,把书呆子整个抱住,脑袋笔直凑下去就啃。火苗噼里啪啦瞬间点着,洪鑫垚脑子一片空白,身手却异常敏捷,一个飞身跃过花坛,勾起拳头,逮住那张欠揍的脸就砸过去。卫德礼这厢正颤抖着小心肝嘴唇还没沾上去,一股大力袭来,脸颊剧痛,顿时失了重心,连带拖得怀中人都往地上倒去。瞥见一个人影挨上来,赶紧把方思慎护在身后。洪大少不等他摆好架势亮出招数,又一拳直击腹部,嘴里狠狠吆喝着:&ldo;叫你他妈耍流氓,耍流氓!&rdo;这下那两人可都把他认出来了。卫德礼伸出两手抓住他的拳头,方思慎撑着地面,来不及羞窘,喝问道:&ldo;洪鑫垚,你干什么?!&rdo;&ldo;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干什么?&rdo;洪大少气得七窍生烟。卫德礼大惑不解:&ldo;洪,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rdo;方思慎站起身,拉开两人:&ldo;你误会了……&rdo;洪鑫垚暴跳:&ldo;我误会?我他妈就是怕这厮借酒撒疯占你便宜,你倒好,送上门去让人揩油,你脑子抽疯啊!&rdo;方思慎也火了,沉下脸:&ldo;这是我的个人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rdo;洪鑫垚立时语塞,捏起拳头瞪着他,跺脚:&ldo;好!老子他妈没事找抽,老子稀罕管你的破事!&rdo;转过身,拔腿就走。越走越快,终于飞跑起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觉满腔愤懑怒火无处发泄,偏还夹着莫名其妙的委屈。直跑到气喘吁吁,又踹倒街边两个垃圾桶,才慢慢平息下来,拦住辆出租车坐了上去。手机响了,看一眼,是书呆子,直接摁掉。不一会儿又响,这回却是条短消息:&ldo;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个信。&rdo;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哼一声,直接删掉。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方书呆最后说话的样子,惨白着脸捂住胸膛,那一跤十有八九撞到了伤口。心里就像扎了根钉子,一阵尖锐撕扯的痛。洪鑫垚觉得自己简直至贱无敌了,郁闷到恨不得要爆。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回避不了,发泄不尽,整理不清,他阴沉沉地回到家里,反锁房门,躺在床上,历史书盖住了脸,头一回像琢磨人生中有限的其他难题一样,细细琢磨起方书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