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呲牙一乐:&ldo;党政军所有单位,春节期间我一人包干。嘛事?&rdo;&ldo;我从外地回来的,想找一个人,是原来芒干道林场的工人。&rdo;&ldo;你想找谁?芒干道林场没有我老于头不认识的。&rdo;&ldo;连富海,原先是第三中队副队长。&rdo;老头脸上表情一变:&ldo;谁?你找谁?&rdo;方思慎满怀期待:&ldo;伐木大队第三中队副队长,连富海,您认识不?&rdo;老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冷淡下来,一脸戒备:&ldo;你打哪儿来的?上这儿干嘛来了?&rdo;方思慎以为他怀疑自己,认真解释道:&ldo;我从京城来的,小时候就在林场长大,很多年没回来,这次是特地回来看看。听说芒干道已经没人了,您知道连富海连叔如今住哪里吗?&rdo;老头猛地不耐烦起来:&ldo;不知道!什么连富海,没听说过。你回去吧,这儿没这人。&rdo;&ldo;您真的没听说过?我是共和49年走的,那之前他一直在伐木队待着。您是最近这些年来的吗?&rdo;老头一个劲儿摆手:&ldo;我老于头在林管所待了一辈子,谁不认识?说没有就是没有!&rdo;方思慎不甘心,才开口就被对方打断:&ldo;压根儿没这人,听懂了没?你个小年轻咋就这么拎不清呢?走吧走吧,别搁着这儿耽误工夫!&rdo;老头说完。几步进了锅炉房,&ldo;砰&rdo;一声把门关上了。要真是林管所的老工人,怎么可能不认识连富海?方思慎猜也许是别的管区中途调来的。不敢再惹脾气暴躁的老人家,慢慢退出来。出租车如约等在门外。司机见他神情失落,安慰道:&ldo;明儿初八正式上班,怎么着也该有人了,让管事儿的帮你查查,这屁大点儿地方,谁不认识谁?总有人知道。&rdo;把他上下打量一番,&ldo;你明儿要再来,买一条烟,拿两瓶酒,不用太好,一两百块钱就行,大过年的,让人乐呵乐呵,才好办事。&rdo;&ldo;您说的是,谢谢。&rdo;&ldo;芒干道还去不?&rdo;方思慎望望天色,又望望四周:&ldo;您知道阿赫拉哪里能住宿吗?&rdo;司机摇摇头:&ldo;原先有个招待所,早黄摊了。&rdo;方思慎不禁为了难。若回也里古涅住宿,剩下这点时间恐怕不够跑一趟芒干道,更不方便明天再来林管所打听消息。事前怎能料想,往昔堪称热闹繁华的林业据点,今天连家旅馆都找不到。司机又把他看了看,最后道:&ldo;我有个表叔住这儿,你要是信我,今晚介绍你去他家对付一宿,费用嘛,意思意思也就是了。&rdo;旅馆都没有的镇子,自然没有外人,而本地住户又以林业工人为主。方思慎点点头,笑道:&ldo;我信您,谢谢您也信我。&rdo;司机哈哈一笑,拉着他开到一户人家,却只有老太婆在,道是老头拖柈子去了。约好当晚过来吃饭借宿,继续往芒干道行进。走不多远,司机下车给轮子装防滑链。最近天气不错,并没有下大雪,但往来芒干道的车实在太少,冰雪化得太慢,加上路面起伏,不提防不行。&ldo;唉,链子伤轮胎啊,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也不加你钱了。&rdo;一路行来,跟司机已然混熟。方思慎笑着道了谢,望着远处的森林:&ldo;感觉比小时候矮了好多。&rdo;&ldo;这都后来补种的,才长几年?别的不说,原先到处都是水洼子,现如今可全是干树叶,打个雷就着火……&rdo;路况不好,须集中精力开车,司机自动消音。二十多公里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大路尽头就是林场。当年这条专为运输木材而修建的公路,即芒干道储木场。方思慎还记得从前木头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景象,眼前却只余枯草灌木顶着白雪的大片空地。司机小心翼翼往里开,实在开不动了:&ldo;得,你自个儿走几步吧。别待太久,咱争取早点赶回去。&rdo;方思慎想看的,是储木场后边的工人住宅区。芒干道储木场面积相当大,曾经可供十数台红星卡车同时作业。他深一脚浅一脚,鞋子早被雪水浸透,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站在了一片破败不堪人迹罕至的平房前。一路饱受冲击,真正到了面对的这一刻,心情反而平静了。与时代潮流相比,个人命运实在太过渺小。那些属于自己的经历、感受、愿望、期待……当世界抹杀了它们存在的凭证,已叫人不知该如何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