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这不是他的错。”张启山伸手拦住解九,柔声道,“你别太激动,要是把另一只手也折了就不好了。”
解九闻言,只觉得热血直往脑门上冲,甩开手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问:“张启山,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启山又笑起来,只是笑得极其难看,“你还记不记得,你打败广州棋圣的事?说起来这招我还是向你学的,那次你集合所有高手的力量,同时下了八盘棋,一赢七输,却还算是赢家。所以我知道,不需要把所有胜算都压在一个棋盘上,实际上只要赢一盘就可以了。这个宴会不过是第二盘棋,说是幌子也不为过。”
解九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对儿子吼道:“快!把请柬给我——”
解家长子仍是不明就里,但看到父亲已经是雷霆震怒,赶紧从怀中拿出请柬递了过去。解九一手夺过,只看了一眼就拆开封皮,翻出里衬,一看之下,不觉呻吟出声,良久才颤声道:“佛爷……我的大佛爷……你是真疯了啊……”
但见张启山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得意,反倒是暗淡阴冷,好似活死人一般,“或许是吧,这个纸张,还有这墨色,你必定认得。我写的请柬,除了给你家的那张,都写着同一句话:‘见字如面。此柬作为夹喇嘛之订金,事成必有重谢。’”
解九没有看张启山一眼,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抚过那几行熟悉的字,喃喃说道:“仿明仁殿……青麟髓……你竟然不惜毁掉这两件珍宝,也要做局算计我们……”
解九儿子心中打了个激灵,才知道这个请柬竟然价值非凡。他虽然资历尚浅,但是“乾隆仿明仁殿描金粉纸”和“青麟髓墨”那两样,也早就如雷贯耳了。在古董收藏中,因为文房四宝中的纸墨难以保存,明以前的几乎已经没有存世,工艺也不如后来登峰造极。
“仿明仁殿纸”和“青麟髓墨”是清宫大内最顶级的纸墨藏品。前者通体金黄,以黄粉蜡笺背洒金箔制成,背部以泥金绘上如意纹,纸张纤维特别少,工艺极尽考究,从来只有皇室才能专享;而青麟髓墨的材质更是可遇不可求。这两样东西几乎已成为传说,市面极少见到真品,若不是父亲亲口说出,他实在不敢相信竟有人用那种奇珍制作请柬。
“可是,光凭这也不会中招吧?”
见解九的儿子仍是疑惑不解,张启山道:“贤侄,纸张用肉眼尚可分辨,但青麟髓光靠看是不能断定的。你可知它的成分是什么?”
“龙脑、伽楠香和麟髓。龙脑和伽楠香皆可嗅出,但麟髓……”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是一变,“莫非是品墨鉴宝?”
“不愧是解家长子,连这种偏门也有所耳闻。品墨鉴宝,沾水轻舐,一尝便知。”张启山点头表示赞许,“普通皇家御墨用猪油增加墨色润泽,但青麟髓不一样,用的是‘麟髓’,也就是鲸脂。因为太过穷奢极侈,这种墨在清后期连宫廷都做不出来了。请柬上用的是不是真品青麟髓,便直接决定了这份‘订金’的价值。你功力还没到,自然看不出来,但当年老九门的当家个个都是火眼金睛,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难道大家都试了?”解九的儿子抬首四顾,看着张起灵神色严峻地在座椅间穿行,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不禁叫了出来,“你就是在这个墨里做的手脚吧!就没有一个人不去尝吗?!”
解九一直抓着请柬摇摇欲倒,对他们二人的话置若罔闻。隔了好一会,张启山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已经成了,我现在说当初有十成把握也不为过。但实际上,我本来也很担心能不能成功,也希望没这么成功。”
“为什么?”
“因为谁都忍不住的。”张启山吐出这句话,语气中竟有无尽的凄凉,“大家都是盗墓贼啊……”
解九的儿子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张启山不再理他,抬头对张起灵道:“如何?可有谁无事?”
这时候张起灵已经不再走动了,闻言沉重地摇了摇头,“没有。”
张启山取出腰间的白手套,边戴边说:“那么看来,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他们服用的剂量应该很少,不死化的过程会比较慢。让他们在这里休息,缓过这一晚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恰好整理完手套,握拳伸展了一下手指,又说:“那么,即使是这么卑微的盗墓贼,你也要救吗?”
解九终于抬起头来,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年轻人,看不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表情。
悲伤?惊讶?愤怒?或者什么都没有?张起灵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淡淡地看着张启山,好像在看一样物品。
“是的。”好一会他才开口。声音很小,但所说的每个字,都那么掷地有声,“所有的性命我都会负责到底。”
“那就拜托你了。”张启山抬起头上的军帽,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这样,项目算是正式启动了。我们下星期出发,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就抛下众人,转身离开了房间。
三启蜮24
听到这,我突然想起闷油瓶对老邓和文锦表现出怒意,都是在他们强逼人吃尸蟞丸之后。恐怕他会痛恨反对给人吃尸蟞丸,也是因此而起。虽然具体经过已经忘记,当时强烈的感情还是写入了记忆深处,成为了如本能一般的厌恶感。
把这些告诉我爷爷,他也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不是败给了佛爷,是输给了自己。老九门的根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