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个美丽的城市能被地狱的业火烧尽,全数化为新天地;一切皆能平等,人人皆能幸福,全部重头来过,所有人融洽地、同样地重头来过。
我只是想拯救大家。
只是想得救。
这是任性吗?
町井放开我的手,摘下了牛面具;接着,她反覆地深呼吸,并缓缓张开口。
感谢妳的诞生!
起先,我完全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寒冷;待我判断自己似乎被埋在雪中,才恍然大悟。
洁白、坚硬、冰冷,美丽且不可思议‐‐这北国人最为熟悉的被称为雪的物体,将我团团包围;那包围网太过完美,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仰是卧,莫说手臂,连手指都无法动上毫釐。发现此事的我,脑中瞬间浮现了前几天电视上播放的纪录片‐‐不知从阿尔卑斯山还是其他地方挖出的冰冻木乃伊。坚固的结晶紧密结合而成的冰壁是雪,而在其中极度安静地守着数千年沉默的木乃伊便是我。看来情况相当不妙。
在因光线射不进来而一片幽暗……或该说根本化为黑暗的视野之中,我被初次嚐到的恐惧滋味击垮,全身开始剧烈颤抖。现在情况如何、接着又将怎么发展等细部想像虽然尚未完成,身体却已不住颤抖。发生这种反应的自己,也教我害怕。
话说回来,为何我会被封闭于雪中?
今天应该是寻常的一天,即便从我六年的人生历史来看,亦属于相当寻常的一天‐冬季、白天、雪花、星期日、公园……平凡且随处可见的要素集合而成的一天。我从未想过在这样寻常的日子里会发生异常事态,这对于我这个栖息于地球仅短短六年的新人而言是意料外之事,是我幼稚、狭小、未经验事项过多的脑浆所无法思及的局面;然而,它却发生了,这点无法改变。因此,我必须思考,必须回顾。
呃……早上我照常起床,吃饭,看电视,和姊姊打电玩,替爸爸按摩腰部,吃午饭,接着到公园玩耍。待妈妈替我穿上雪衣(白色最新型,完全防备且完全防寒的自豪品)、戴上因毛球太丑而不得我缘的毛线帽(对我们这种年纪的孩子来说,毛球只是丢脸的附属物)后,我便带着玩具卡车与姊姊赠送的洋娃娃,往户外飞奔而去,目的地是积雪高过膝盖的公园。
雪!
那白色的结晶带给我们这些孩子无比的欢乐。搓成球、捏成块、结冻、滑行、融化、挖洞……同时可体验数种玩法的梦幻物体,一到冬天便以排山倒海之势降落并堆积于我们生活的小镇中,将镇上染得雪白,并让景色骤然改变。大人们似乎对每年例行报到的雪感到厌烦,但我们不同:我们不敢相信这么好玩的东西竟然是自然界的产物。有一阵子,我甚至真心怀疑:莫非是人类智慧所不及的伟大存在为了取悦我们这些孩子,使用大得离谱的装置让雪花从天而降?总之,我就是这么喜欢雪。
然而,镇上的大部分积雪都在大人的力量之下被排除;他们以人力或机械将雪剷到路边,意志坚定地与雪搏斗并将其打倒。不过,我们立刻找出了不受除雪之害的场所,便是公园。
公园被排除在除雪计画之外,因为大人对公园没兴趣。因此,冬季的公园便成了爱雪孩童的绝佳游乐场。当准备妥当的我来到公园时,已有许多小孩聚集;我反覆确认其中没有熟人的身影后,便移动到较为冷清的场所‐‐非运动器材密集的地带,而是走到广场边,躲在人跡未至的新雪中開始玩耍。我喜歡和朋友一起玩,但今天不方便碰上任何人。
因為我的右手拿著姊姊給我的洋娃娃。
洋娃娃,主要為女孩子使用,身體細如樹枝、眼睛閃閃發亮的物體。倘若被朋友看見我拿著這種東西玩‐‐而且還是猶如人體縮小版的精巧娃娃‐‐肯定會被恥笑一番,會被說成娘娘腔,會被排擠,會被當成變態。我可不能落到這種下場。
洋娃娃。
朋友們聽了總是紅著臉慌忙否定;我也不是不瞭解他們的心情,不過,從小便被教導要忠於自己的我,不願條件反射性地排斥洋娃娃。我對洋娃娃很有興趣,而我並未無視這種情感,反倒老實地向姊姊坦白:姊姊聽了,既沒浮現狐疑的表情,也沒多做淫穢的想像或出言嘲笑,而是從她的大量收藏品中選了一個讓給我(我的姊姊是這世上最「會做人」的人)。我接過娃娃後,便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立刻開始觀察。
柔亮的金髮、細長的手腳、小巧的鞋子、閃耀的雙眸……身穿以紅色為基調的暴露服裝、全長約二十幾公分的洋娃娃,賦予我內心不可理解的刺激。我的心臟可不只是噗通噗通跳,而是咚、噗通、咚、噗通,不規律且劇烈地高叫著;不知何故,連耳根都開始發熱,口中也像剛吃完點心般地乾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驚訝於自身出現的變化,但眼睛仍離不開娃娃,百看不厭地注視著她。胸口好痛,身體好熱,還有一股莫名的不快感及罪惡感。我完全沒料到拿著洋娃娃的自己會陷入這種症狀、獲得這種情感,活像是得了惡性傳染病似的。這種名為傳染病的念頭在我心中定居並逐漸擴散,徹底侵蝕健康部分;幼小的我的一切在转眼之间被传染病击溃,手握娃娃的我成了新种疾病的带原者。
我……朝着洋娃娃的裙子伸出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