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耳朵都是防空警报一样的嗡嗡声,可是方镀听清了,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沈怡好,看着医院的工作人员把病床推出来,上面盖了白布,只一晃就过去了,被送进了专用的电梯运到楼下。
沈怡好没有哭,他觉得耳朵里的嗡嗡声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来了又去,他还什么也没给爷爷准备,甚至寿衣都没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方镀陪着他,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带去了太平间,办遗体保存手续,找医生去开死亡证明,这些都做完了以后,沈怡好呆呆地抓着手里的几张纸看着方镀。
方镀带他下楼,把他领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站着,和他说:“我去打个电话,顺便取钱,你在这里不要动,等着我,好不好?”
沈怡好点了点头,乖的像个小朋友,方镀不放心地看了看他,才跑出了医院的大门。
等方镀回来的时候,沈怡好还在原地等着他,方镀松了一口气,朝沈怡好走过去,两个人隔的只有十几步时,沈怡好像是才回过神来似的,小声说:“方镀……”
他急促地喘了两下,两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突然发出了一阵让方镀特别心疼的哭声,他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孩子,咧着嘴哭的浑身都在抖,方镀手足无措地把他抱在怀里,沈怡好紧紧地抓着方镀的胳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刚才的嗡嗡声消去了,周围的声音涌了进来,是人间百态,是他即将要面对的余生。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他煮茶叶蛋吃了,再也没有人攒一罐子硬币给他换零食吃,他这辈子只遇到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却这么突然的离开了他,沈怡好除了哭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了。
他哭了很久很久,把以前所有攒着的委屈都流尽了,方镀听得心都要碎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言不发地抱着沈怡好,一下一下地轻轻拍他的后背。
沈怡好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生出了胆怯之心,他觉得太可怕了,自己以为的倔强其实是一文不值的,他无能为力,只能哭,可哭的越久,他的心越疼,他死死抓着方镀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方镀……”
方镀赶紧嗯了一声:“我在呢。”
沈怡好太怕了,他恨不得变成一块石头躲在路边,他再也不想经历更多的离散了,方镀紧紧抱着他,一个劲地说:“不要怕,听话,不要怕……”
沈怡好过了好久才勉强止住了嚎啕,抖着肩膀一下一下地抽泣,方镀从兜里掏出纸巾来轻轻地给他擦脸。
明明阳光很足,沈怡好的身上却很凉,方镀把自己稍微有点厚的棒球服外套给他穿上,仔细地拉好了拉链,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在呢,”方镀这辈子还从来没对任何人这样温柔过:“你听话,不要怕,我已经打过电话了,现在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等能帮忙的人来,好不好?”
沈怡好像个被人扔在路边的小动物一样,无措而惊慌地看他,方镀心疼死了,他拉着沈怡好去了最近的一家饭店,要了一份馄饨。
沈怡好实在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他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样,但是方镀让他吃,他就拿着勺子往嘴里送,吃了半碗。
方镀的外套还穿在身上,很暖和,可是沈怡好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贴着他,凉凉的,让他直不起腰来,他下意识地把头低下去一点,突然捂着嘴站起来冲进了卫生间,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天昏地暗。
沈怡好做了一场大梦一样,麻木地跟着别人去签字,交证件,注销户口,等,也不知道过了几天,遗体火化之前他被人带着看了最后一眼,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因为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他整个人都飘着似的,也不太会思考了。
等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沈怡好被方镀送回了家,他倒在床上,拽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睡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方镀还在,正在他身边坐着,低着头看他。
沈怡好支着胳膊坐起来,外面天已经黑了,他的脑袋才开始转,这几天方镀白天都陪着他,也没去上课,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和家里还有学校交代的?
“方镀,你回去吧,谢谢你,我没事了,”沈怡好说:“明天还要上课,咱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明天周末,上什么课啊?”方镀摸了摸他的头发:“饿不饿?”
沈怡好早就饿过了,可是他不想让方镀跟着着急,就点了点头。方镀起身走了,过了好一会端了一碗泡面递给他:“香辣牛肉,吃不吃?明天带你吃点好的。”
沈怡好接过来吃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流进碗里,他和着所有的不舍与软弱一起吃了下去,生老病死,离愁别绪,谁没经历过呢?谁的一辈子都有人陪呢?他再怕也没有用,也许吃了这顿饭,睡到明天,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如果一直坏下去,他就一直等,等好起来的那天。
方镀自己也没吃,沈怡好吃了一半就有点胃疼,这几天吃的太少,一下子吃这么多不太适应,方镀接过来剩下的吃干净了,又拧了毛巾帮沈怡好擦脸。
沈怡好又困了,他眼睛干的发疼,方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躺下去,自己也跟着躺下了。
“抱着你睡啊?”方镀把胳膊摊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