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池的荷花,终于连残叶都走到生命的尽头了。我禁不住地叹息,长长的素蓝披帛被夜风吹到了水面,猎猎地飞舞在残荷之上。唐天重一抬手,将那披帛握住,往我肩上拉了拉,终于正眼看我,却是低声呵斥:&ldo;还不回去?&rdo;我无奈地望向他,&ldo;别喝了。真要喝,回屋里去,我陪侯爷喝两盏。&rdo;唐天重眸光一闪,嗮然后道:&ldo;你似乎不会喝酒。&rdo;当日在怡清宫,我曾推搪不会喝酒,唐天霄有意当着他的面捉弄我,拿酒将我惯得呛着了。他竟然还是记得的。我说道:&ldo;我会喝。&rdo;一把抢过他的酒壶,我在他惊愕的目光中仰脖灌了一大口,品评道:&ldo;上品的绍城女儿红,不比地方进贡的御酒差。但年份不怎么样,不会超过三年,入口甘醇,回味不足。&rdo;将酒壶递还给他,我笑了笑,&ldo;武将家的女儿,怎能不会喝酒?&rdo;他接过,盯着我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怪胎。我再问他:&ldo;进屋去吗?&rdo;他嘴角歪了歪,也不知算不算是笑容,但声调却很是不屑,&ldo;我在你心里,从来就是个十恶不赦强人所难的坏人,我喝不喝酒,和你有什么相干?&rdo;我便不再说话,提了裙摆从竹桥上立起身,往报厦内行去。他却似恼羞起来,眼见我跨出一步,一把拖住我的手,只一拽,便又将我拽倒在竹桥上。&ldo;侯爷!&rdo;我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的大掌轻而易举地按在桥面上,徒自挣着手脚,再也动弹不得,木板和竹片摇晃时的嘎吱嘎吱声中,只听他恼怒问道:&ldo;我强你所难不假。本侯想得到的东西,从来不肯轻言放弃。可你便这么听信旁人挑拨的话吗?唐天霄说是我向他下毒,我便认定我是恶毒小人?唐天霄说我图谋不轨,你便认定我是蛇蝎心肠?连他想借你来羞ru我,你也乖乖地配合?却不知今天他悄悄见你,又给我安了什么百事莫赎的罪名?桩桩件件,我都听了,信了?&rdo;我心中暗惊。怎么连白天我们私会的事他也知道了?或者,只是有些疑心,故意来套我的话?唐天重见我疑惑,又道:&ldo;唐天霄跑到我这里,能突然失踪好一会儿已经够奇了,还有我们这个万事不理的宁大小姐同一时间突然跑去看什么鸟儿,若说你们两个没见着,我却是不信的。&rdo;他们如此了解彼此的动静,我也不打算抵赖,仰面望着黑漆漆的夜空,轻声道:&ldo;是,他不放心,来看看我。&rdo;&ldo;仅此而且?&rdo;&ldo;我听到的,仅此而且。可侯爷必定不信的。&rdo;唐天重却放开了我,说道:&ldo;我信。&rdo;我愕然坐起身,却听他叹道:&ldo;如我不肯信你,你又怎肯信我?我便信你一回。至少,我回来时,你还在。&rdo;我呆了呆,敢情他今天匆匆回来,是怕我和唐天霄有所约定,就像当日从皇宫逃出一般,这回会从他的摄政王府逃开。&ldo;我还能到哪里去?&rdo;我苦笑着抱膝叹息,&ldo;侯爷,你且告诉我,我还能到哪里去?&rdo;&ldo;你可去的地方多了,别说唐天霄不肯死心,就是庄碧岚……&rdo;他忽然噤声,取了酒壶继续喝着。我便代他说下去,&ldo;其实庄碧岚也不曾死心,对不对?他和南雅意之间所谓的患难见真情,不过是为了逃开侯爷的掌握,而奉命在我跟前演的一场好戏,对不对?明知我可能会在那个时候去,还关了门在房中卿卿我我,本就不和情理。&rdo;唐天重停下手,盯向我,&ldo;你在找理由为庄碧岚的变性开脱吧?我本就是你心目中的坏人,再往坏里想,也没什么要紧。&rdo;有两滴打在眼睫,眼前便有些模糊。我酸涩地笑了起来,&ldo;侯爷可记得,庄碧岚临走时说了什么?&rdo;唐天重目光一转,&ldo;他说,南雅意做的莲子羹很好喝,莲子剥得很干净。&rdo;我吞咽着喉间涌起的气团,笑道:&ldo;可庄碧岚从不吃甜食,更不吃莲子羹。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甜汤,便是盛了给他,他也必定把莲子夹出来给我吃。&rdo;我眯起眼,那样深沉的夜色,却隐隐听到年少时彼此轻快的欢笑。青荷盖渌水,芙蓉葩红艳。郎见欲采我,我心欲怀莲。那样美好的时光,风和日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