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ldo;人类&rdo;的一生》时,他与猪仔们在森林中共同生活了一个星期。曼达楚阿和吃树叶者认真地读了他的手稿,与他讨论,安德再作进一步完善,最后,这本书完成了。完成那天,他把所有与猪仔相关的人都请来:希贝拉一家、欧安达和她的姐妹、将技术的奇迹带给猪仔的全体工作人员、圣灵之子修会的学者、佩雷格里诺主教、波斯基娜市长,他把这本书读给他们听。书不长,不到一个小时就读完了。他们聚集在离&ldo;人类&rdo;已经三米高的树苗不远处的山坡上,鲁特的树荫替他们遮挡着下午的阳光。&ldo;代言人,&rdo;主教说,&ldo;你使我成为一个人道主义者。&rdo;其他人则什么话都没有说,这时没说,以后也无法用言辞表达他们对这本书的看法。但从这一天起,他们了解了猪仔,正如《虫族女王》的读者了解虫族,《霸主》一书的读者了解了忧心忡忡、以各种手段不断追求伟大辉煌的人类。&ldo;这就是我召唤你来到卢西塔尼亚的原因。&rdo;娜温妮阿说,&ldo;我曾经渴望着写出这样一本书,但把它写出来的是你。&rdo;
&ldo;这个故事中我的角色比我希望的重得多。&rdo;安德说,&ldo;但你实现了你的梦想,娜温妮阿,有了你的工作,才有这本书。是你和你的孩子们使我成为一个更加完整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写出这本书。&rdo;
他在书上署下自己的名字,和署在他上一本著作上的名字一样:死者的代言人。
简将这本书传遍各个人类世界,同时也传送了人类与猪仔签订的协议,奥尔拉多记录的&ldo;人类&rdo;进入光明阶段的全过程。她把这些文件安插在各个人类世界的每处地方,把它们交给愿意读的人、能够理解的人。复制件从一台电脑传送到另一台电脑,等星际议会知道消息时,它已经传遍四方,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们采取了另一种办法,极力否认,说这是伪造的:图像是模拟生成的,文字分析结果证明这本书不可能出自前两本书的作者,安赛波网络的记录表明它不可能来自卢西塔尼亚,因为卢西塔尼亚已经没有安赛波联系了。有些人相信了他们的话,大多数人不在乎,还有许多读过《&ldo;人类&rdo;的一生》的人不愿意相信猪仔们是异族。
但有些人相信。他们也读过德摩斯梯尼几个月前写下的揭露文章,开始将正在驶往卢西塔尼亚的舰队称为&ldo;第二次异族屠灭者&rdo;。这是个令人无比厌恶的名字。这样说的人太多了,人类世界上找不到足够的监狱监禁他们。星际议会还以为战争将在三四十年后舰队抵达卢西塔尼亚时爆发,但现在,战争已经爆发了,而且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许多人相信死者代言人写下的著作,许多人已经接受了猪仔,将他们视为与人类相等的异族,将一心杀死他们的人称为谋杀者。
秋季的一天,安德带上细心包好的虫茧,与娜温妮阿、奥尔拉多、金和埃拉一起飞过数公里覆盖着卡匹姆草的山岳平原,来到河边那座山丘。在此之前播下的雏菊已经在这里蓬勃生长起来,这儿的冬季气候会很温和,虫族女王也不会受到德斯科拉达的侵袭。
安德小心翼翼捧着虫族女王来到河岸,将她安置在他和奥尔拉多准备好的洞穴中,并在洞穴外放好一头刚宰杀的卡布拉。
然后,奥尔拉多驾车送大家回去。虫族女王的意念使安德心中充满巨大的喜悦,这种狂喜使他的心脏简直无法承受。安德喜极而泣。娜温妮阿搂住他,金轻声念着祷词,埃拉唱起曾经流传在巴西的丛林草原上的一首愉快的民歌。这是幸福的时光,这是美好的地方。童年时代,当安德在严格消毒的战斗学校的走廊中,准备为将来的战争拼杀时,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的幸福。
&ldo;我现在可以死了。&rdo;安德说,&ldo;我一生的工作已经完成。&rdo;
&ldo;我也是。&rdo;娜温妮阿说,&ldo;但我想,你是说到了我们一道开始生活的时候了。&rdo;
他们身后,在河边一个浅浅的洞穴的潮湿阴冷的空气里,一副有力的下颚撕开虫茧,一只腿和骨架似的躯体挣扎着钻了出来。她的翅膀渐渐张开,在阳光下晒干,她虚弱地挣向河边,弄湿她已经变干的躯体。她咬啮着卡布拉的肉。在她体内,还没有孵化的虫卵呼唤着生命。她将头一批十几个卵产在卡布拉的尸体上,然后吃起附近的雏菊来,想感受自己终于重获新生的身体内发生的变化。
阳光照在她背上,微风拂过她的翅膀,她脚下的河水凉丝丝的,她的卵热乎乎的,在卡布拉的尸体上渐渐成熟‐‐这是生命,等待了那么长时间,直到今天她才真正感受到的重临大地的生命。不是她的种族生命的终止,而是新生命的开始。
后记重建文学的幻想传统
阿来
前些日子,有报纸记者采访,谈科幻作品出版问题。出版界的人有兴趣谈,媒体也有兴趣推波助澜,这说明,科幻作品作为一种出版资源,引起了业界的特别关注,这是好事情。其间,记者转述一个观点:中国科幻出版的不景气是因为中国文学中向来缺少幻想的传统。
这说法让人吃惊不小,可说是一种武断与无知得让人吃惊的说法。
关于中国文学,我们应讨论的不是有没有幻想传统,而是我们为何丢掉了这一传统,今天又该如何来接续并光大这个传统。在任何一本简明至极的文学史中,都能发现众多富于幻想性的作品的名字:《山海经》《西游记》《聊斋志异》和《镜花缘》等。甚至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鲁迅的《故事新编》,也是一部充满了奇丽幻想的伟大作品。只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世纪中期,中国文学宽阔河床上浩荡的水流一下被紧紧收束进高高的堤坝之中,众多的支流消失了,这条人工收束的河道以被曲解的&ldo;现实主义&rdo;来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