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自己这样闪烁其词,同样的,带着一点以牙还牙的意思,李隅也不肯为他展露哪怕半点真心。既然互相都说挺好,也就索性装作都挺好了。
“我这段时间临近易感期,情绪一直不太好,所以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昨天的事,包括第一回见面的事,我都向你道歉。”李隅用餐巾擦拭完嘴角,两手搭在桌布上,好像还在等阮衿慢吞吞进食。
他的语调是如此平静温和,好像是和老友重逢叙旧,也并不对自己的失控有任何心虚的避讳。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阮衿应答了,再抬头,发现李隅正一手托着下颌,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那瞳仁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点温柔的琥珀光泽,但还是像紧锁猎物的蛇眼睛。
阳光下的灰尘如细小金鳞,在两人相隔的空气中懒洋洋地滚动翻涌着,这气氛异常温和,泛黄的胶片,像是所有合家欢电影的终结,冰释前嫌,一笑泯恩仇,昭示着与从前过往和解的开始。
阮衿低头捏着叉子,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蛀空了一个洞。其实归咎于紊乱的信息素的话,那么李隅传递出的意思就非常明显了,他对自己没有什么恨啊爱啊之类的多余情感,也不在乎他成为他的小妈,就更别提留恋了。
那么那些七零八落的,胡乱扒拉开,瞅瞅还剩下些什么,那估计只有纯粹的膈应,但是李隅是那么一个有教养的人,膈应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于是,过去就算是彻彻底底过去了。
吃完饭他收拾餐具,李隅食指在桌上笃笃敲了两下,说,“聊聊吧。”
阮衿顿了一下,点头说,“好。”
他转身进厨房,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罗汉果捣碎了,捻了一些碎片混着茶饼冲泡。细窄的叶片在滚水中抻开,玻璃壶中逐渐弥散出深酽色,祛痰润嗓,苦中泛甜,适合抽烟的人养嗓子喝。
以前高中时候李隅抽烟,现在是否还抽,他并不很清楚,只是下意识先这么考虑了。
阮衿以前做饭水平也就一般偏上,先今泡茶,做点心,手磨咖啡,这些细致的东西都是他跟了李胜南之后必须学的。
学了之后也很好,他觉得自己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完全不需要动脑子。观察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咖啡一滴滴落在滤纸上,亦或是烤箱照明灯漏出的暖黄氤氲,在死物面前他可以放空自己。什么作为人的自尊,羞耻,愧疚,那些沸腾的知觉都在机械加工的时间中短暂消失,所以能稍微获得一些平静。
阮衿端着茶出来,窗外迎春花瀑布般明丽的大片嫩黄流泻在墙头,招摇灿烂,于春风中簌簌抖动着,而李隅就坐在这一片模糊的明亮之中,由于椅子角度的遮挡,只能看见长叠着,深咖色的丝绸家居裤上没有一丝褶皱。
那只叫做撒泼的布偶猫趴在他脚边睡觉,抻成绵软的长条,肚子一起一伏。
花园的绿叶中嵌着诸多含苞待放的骨朵,天已暖,再过不了几天就都渐次开放了。
诺大的房子,在落地窗旁静谧的下午茶,真是久违的平和,阮衿为眼前这画面怔愣了很久,这画面很像他曾经幻想过的未来生活,要养只毛茸茸的宠物,和一个喜欢的alpha在一起度过平淡的日子。
但现在总觉得像是走在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忽然之间看见了海市蜃楼,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望梅止渴。
阮衿努力摇了摇脑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生生甩出脑子,这才走过去。
茶壶杯具搁在桌上,原本还有一些和菓子,松饼之类的下午茶点心,阮衿摆盘都弄好了,忽然又想起李隅貌似并不喜欢这种东西,就没拿出来。
“阮衿。”
忽然被叫了一声名字,“你是怎么和我父亲结识的?”
所以说果然还是海市蜃楼啊,他想。
第10章疼痛
“是去年八月在临滨市第一次和李先生碰见,当时公司的现金流还没回笼,银行贷款批不下来,所以着手的项目前期款拖欠了一周,情况实在很窘迫……”
阮衿诉说着,然后捧起杯子喝了一小口茶。从李隅的角度看,睫毛半敛着,抿起的嘴唇上凝着水光,那神情像是笼上了一层薄纱,陷入了独属于自己的回忆之中。
他很平静,语气又是一贯的温柔,于是很难分辨到底出自什么情绪。
这短短几句话要素实在过多,七年中短缺的消息,像潮水般直接涌入了耳中,使得李隅还来不及做出相应的反应。
临滨市……所以就是在邻省,并不很远。
而他从事房地产开放相关,跟自己还算是同行。
阮衿好像并没有觉得这件事是有多么难以启齿,他对他从来有问必答,和盘托出,讲述还在继续。
李隅的食指再次开始不由自主地起来,他想,那就暂且先听他说吧,不管多么复杂,不管是真还是假。
“李先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很有眼光,人也很不错。”
居然一口气用了三个“很”,像是语文知识贫瘠的高中生在作文中在使用干涩生硬的排比句,可李隅知道阮衿文采分明很好,他语文总是考很高的分,130分,140分,大概是这样的。
“就这样?”李隅问,通常在谈话中这样刨根问底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面对阮衿的时候潜意识里就从来站在制高点,以前有这种趋势,现在更加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