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确诊尿毒症那年姜珍珍在读高二,刚学完了全部知识开始备战高考,那段日子班主任还在高考动员会上对姜珍珍说学校的一本率不高,但是她成绩还算不错,很有机会冲一冲。可同时她最小的弟弟刚刚到了上学的年纪,家里六口人要张嘴吃饭却没了顶梁柱,姜珍珍只能辍学打工。她一个高中学历都没有拿到的女生在大城市里努力工作到现在快十年的时间,靠着固定工资和没日没夜的兼职愣是支付起了她父亲每周一次的透析医药费和她四个弟弟妹妹的全部生活费。
这太不可思议了。
前几年姜珍珍和韩小易刚刚成为邻座的时候,她面色蜡黄皮肤粗糙,身体还像一个没有发育的未成年人一样又瘦又小,和另外九个人合租在一个城郊地下室的小房间里。
这些并不是因为她收入低——说白了沈皓云和项易生都不是在为了赚大钱做生意,一个为了掩护身份再加打发时间,一个大概就是想证明自己,所以奥古员工待遇真心不错,除了高薪外每月还会发各种食宿医疗补贴——只是姜珍珍将全部收入都寄回了家。
雪上加霜,有一年姜珍珍最小的弟弟在中考前在网吧打架,砸坏了好多电脑。为了不让弟弟的档案上有污点,姜珍珍替弟弟支付了赔偿,从一个还不错的四人宿舍搬去了合租房。
姜珍珍在遇到韩小易这个偷懒耍滑的人找她做枪手之前,生活状态一直是那副没有盼头的样子。直到有一天韩小易告诉她,她认识一个着急出国的朋友在低价出租房子,姜珍珍这才终于离开了那几百个人共用厕所的地下室,住进了韩小易朋友的单身公寓。
韩愔哪里有什么着急出国的朋友,那套房子不过是她之前购置下的另一处安全屋,想办法转租给了姜珍珍。安全屋并不大,和项易生的公寓没法比,是个很普通的三十平小家,但姜珍珍非常满足,因为她可以不用害怕在木板搭的公共浴室洗澡,也终于可以安心地换衣服了。
其实那时候韩愔和姜珍珍还没有那么熟,只不过她知道了姜珍珍的事情后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她有些感慨,甚至有些难过。这真是太讽刺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最渴望拥有却一直在失去的家庭和家人,却成为了姜珍珍人生道路上的最大阻碍。
想到一半,韩愔突然觉得有人在抢她手上的东西,她聚神一看发现项易生已经从屋子里出来,正用两只手抢她的第二支菠萝味冰棍。
项易生一脸严肃地跟她说:“老先生说你问题很多,以体虚气寒为最,少吃冰棍!”
之后他又罗列出了一堆类似于脾胃虚寒,肝肾阴虚,血气不足的华丽辞藻,照着老神仙开的药方一样一样告诉韩愔她需要注意生活中的哪些方面。
这些身体上的问题韩愔都知道,她这工作上山下水这里一枪那里一刀的,怎么可能完全健康。不过这些小病症对她的影响并不大,最多是作息不规律的时候有些疲倦,不是什么大事。
“好。”她松手让项易生把冰棍拿走。
项易生拿着冰棍正奇怪她怎么就范得那么快,没想到韩小易沉默了一整天突然主动说道:“老板,哪一天你不想创业了,要回到项氏发财了,你能带着姜珍珍一起去吗?”
她说完后便继续走在前面,项易生赶紧快步追上,要不然很快就会像刚才那样,连韩小易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为什么这么说?”
韩愔想了想:“她的思维没有知识框架限制,有很多创意,值得去一个比奥古更大的平台去施展。”
项易生拎着几包药材紧跟着她:“不是,我是问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回去?”
韩愔思忖片刻:“我之前在网上搜了搜你家的背景,你是想做投资的人,怎么可能不想要那样的资源呢?你在这里跟奥古死磕什么?真为了一身傲骨?”
项易生听了她的话后脚步一顿,机械地吞咽了一下。这韩小易真是字字珠玑说到了他的心里,他靠自己打拼那么久,怎么会不了解这其中的酸甜苦辣。
他的启动资金是回国前准备的存款,由于刚开始在国内起步,银行各个部门,投资方,合作公司的人际关系都需要他自己一点一点去活动。有时候应酬完,晚上一个人坐在洗衣机边处理什么行长吐在他身上的秽物时,项易生也想过和徐白玲服个软,干脆不要这烂摊子了,去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开开心心坐拥一切当那高高在上的项小少爷。
到时候他根本不用天天熬夜修改繁琐的文件,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在他面前表忠心。去哪里都有人恭敬地等着他,没人敢逼他喝酒,不用吃那些没用的晚饭疏通关系,只用板着一张脸,所有人都会因为他是项易生而忌惮他。
项易生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些事情,一瞬间他突然有些丧气。
连韩小易都能轻易看出来的事,他的母亲应该也知道吧。以前徐白玲会干预他在美国的创业逼他回国,而现在徐白玲肯定知道他在国内的近况,所以根本没有来干涉奥古的任何事。
他和徐白玲只是不亲近而已,终归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徐白玲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过是暂时脱离预定轨道的电车,去外面小打小闹检修一番,最终还是会回到属于自己的路上。
韩愔见他脚步慢了下来,有点后悔自己多嘴了。她自知不该评论别人的生活,更不应该置喙别人的选择。比如她就不会希望项易生知道了她的背景后对她说:“不就是钱吗,能用打工还债解决的事你怎么能决定去杀人呢?这么吃不了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