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吧,不要多想了,很快就要除夕夜了,我们这里可是很热闹的。”成碧走了,梅音却默默流了会儿眼泪,随后脱下宫女服的外衣,收在包袱里。她已经定好了决心,今后就好好侍奉二殿下,等着多攒些银钱,报答冬儿和九殿下。腊月时节天一日比一日冷,宜兰园里人气少,一过亥时起了夜风,殿外就冷得让人踏不出去,冬儿却想着午后门口的守卫为自己解围,又熬了一锅热糖水为二人送去,也给萧瑜喝一些暖暖身子。萧瑜一下午都不曾休息,吃过晚饭和冬儿洗了碗筷,就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冬儿只能在殿内烤着火等他。也说不透自己的心思,从前萧瑜身体不好,冬儿日日担心,现在他像野猫一样不着家,日日活蹦乱跳,冬儿还是夜夜担心。梅音说过她是劳碌命,或许就是这样吧。等着等着,冬儿就睡着了,萧瑜踏着风雪缓缓回到殿内,目光触及冬儿倚在床边的身影,先是一顿,随即加快了脚步,烤火去了身上的寒气,便走到了她身边。他的冬儿面带泪痕,微皱着眉,口中还念叨着诸如快回来这样的话,萧瑜惊喜之余,怜爱不已。由于放心不下母亲,也恨自己还要委屈母亲委身依顺萧竞权,萧瑜还是决定去紫宸殿探望梅妃,却不想被梅妃赶了回来,告诫他欲成大事,必要先有所割舍。本来心中烦闷,见到冬儿睡着了还想着自己,萧瑜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将怀中的手炉塞到冬儿手里。她迷迷糊糊醒来,见到萧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再没有了平日里的羞涩难为情,眉眼弯弯。“殿下,你回来啦!”“嗯,冬儿怎么不多生些炭火,我说了,总有办法的,不用节省。”萧瑜靠在床另一边,眼中带笑,和冬儿讲起了自己出去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是他答应冬儿的,只有这样冬儿才会放心。“母亲很好,她让我们安心过除夕,不必担心她,我还偷偷去了御苑,看了看我从前的马儿。”冬儿问道:“马?是拂菻商贾进贡的那匹‘乌云踏雪’吗?”萧瑜坐在靠近灯烛的那一侧,背光下的脸晦暗不明,唇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哦,冬儿不是讨厌我吗?原来这样的事也都知道?”冬儿心虚地搪塞过去,说自己只是偶然听说过。“都说了没有讨厌殿下了……真是的,殿下总也把人想的这样坏。”唉,总不能说她们一群小宫女闲来无事传各位皇子的闲话,一来二去,什么杂七杂八的消息都传了个遍。“哦,现在又成了我小人之心了?”她也不想萧瑜这样记仇,到了晚上还没忘,不满地说:“是冬儿气话,总行了吧……”“好了好了,其实只要冬儿不是真心烦我厌我,气话说多少句,我都是开心的。”“那殿下的爱马如何了呢?”萧瑜回答:“它性情刚烈,难以驯服,不肯认五哥为主,被鞭子打得满身都是伤痕,如今没有什么人喂养它,更是瘦的不成样子。”“真是可怜,可惜奴婢不认识御苑的人,不能求人帮忙照料。”“人尚且有重情重义之人,何况是马儿呢,它既还认得我,我就不会任它被虐待,其实我去御苑是找些捕兽用的套子,明日我会告诉你它们在哪儿,你莫伤了自己。”冬儿越来越不懂萧瑜想做什么了,宜兰园又不是山林野地,总不能抓到野鸡野兔吧。“今晚我们早些睡,晚上抓到大黄狗给你玩。”他把冬儿当小女孩一样哄睡下,说着些奇怪的话,冬儿将信将疑,换好衣服后缩进被中睡下。只是这一夜,萧瑜没再强求她躺下后面向自己,也没有再揽着她的腰。如果自己恨萧竞权强迫母亲,那自己也不能强逼冬儿接纳自己,这样对冬儿不好。萧瑜要等到称帝那天,册封冬儿为皇后,亲手为她穿好吉服,江山为聘,无边荣宠。只是冬儿入梦时,软柔的小手还是从被子里挪到萧瑜一侧,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侧向他那边,就好像是主动依靠向安全和温暖的一边。夜色无边,小小的手掌像是火炉一样带给他暖意。萧瑜甚是欣慰,只是如今还不是他睡着的时候。萧瑰和宸妃被惹急了,如今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不得已之时,谁敢踏进殿内伤害冬儿,萧瑜定要他有去无回。江河共长新已经到了四更的时刻,冬儿睡熟了,萧瑜不想让那些图谋不轨之人惊扰到她,便披了外衣守在外殿门旁,隔着小窗遥看夜色。几日接连落雪,是日夜晚,皇宫上方的天空虽然却呈现出格外澄澈的黑色,浩瀚深邃。只是宫中的红墙依旧,金碧琉顶,在夜色中无动于衷地静静伫立,似乎早已看透了这做王城百年来的更迭,默默不语。萧瑜沉身倚靠,清朗的眉目微微拧成小结,在听到身后浅浅的脚步声后,转头去看,顿时愁思暂解。“殿下站在这里不冷么?是不是奴婢……奴婢吵到殿下,让殿下睡不着了?”冬儿声音还有些迷糊,却格外娇俏,遇到了事情,她总是先想一想是不是自己的错,只是这一点,在此时间,又有几人呢?“本来都睡熟了,却做了个噩梦忽而惊醒,觉得今夜月色一定好看,便来这里站一会儿——只是,冬儿怎么不睡呢?”“啊,殿下也做噩梦了?”冬儿惊讶地说,将灯放在一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萧瑜关切地问:“冬儿做噩梦了?是不是有坏人欺负了你,还是有什么灵异神怪,我也是会解梦的。”自打萧瑜说了什么要抓大黄狗之后,冬儿就觉得害怕,夜里更是做了那天清晨她以为萧瑜离世时的梦。还是那刺入她胸膛的一剑。雪白血红,冬儿不想做这个晦气的梦,她想要好好活下去。冬儿小声叫着萧瑜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身边没有萧瑜,就连他的被子都是凉的。她的手也被放回了自己那侧。冬儿站在暗处,萧瑜还没有发现,其实她刚才哭了一场。死固然可怕,但是方才好像真的萧瑜是不存在的人一样,这是冬儿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她只说自己记不清楚了,是因为醒来忽然发现萧瑜不在了才会惊慌。萧瑜解不了这个梦,却可以解她的心。萧瑜笑道:“我不该偷偷跑掉的,我承诺今后不会让冬儿醒来后发现自己是一个人。”越是夜深,萧瑜就越喜欢说一些让人害臊的东西,冬儿鼓起嘴,却没有否认。“所以,此次我给冬儿赔不是了。”萧瑜回到寝殿,拿来了那间狐白裘,将二人团裹在一起。“既然睡不着,我们小站一会儿就好,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会……会的,已经很暖和了!”冬儿本身就冷得有些发抖,也只有萧瑜心细才能看得出,如今这样站在一起,更是要有些发热了。隔着两层棉被与萧瑜贴在一起,冬儿还是能听见心跳声,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殿下不说说自己的梦魇吗?”萧瑜说了一个自己的噩梦,那就是冬儿离去的那一天,虽然隐去了名字和地点,冬儿还是惊觉这个梦如此相像。幸好萧瑜不知道。“梦都是假的。”冬儿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对萧瑜说。“是的。”“殿下在看窗外,在看什么呢?”几片阴云遮蔽了天空,举头仰望,满目浑浊,萧瑜便把刚才的夜色说给了冬儿听。“冬儿虽然看不到,不过殿下有心告诉我,就已经很美丽了。”西窗夜话,此时此景虽然差得还远,萧瑜却真切的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