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儿,你是不是糊涂了,你不问此事因何而起,不问他?有何诊治之方,就听信他?一面之词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和冬儿相依相伴,几时愧对过她了?”此言才出,萧琳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思一怔。萧瑜向他?提及所?谓前世之事不多,可是所?谓一箭穿心,不就是前世冬儿……萧琳一想?到此处,顿时便觉脊背发?凉,觉慧竟然也知道萧瑜的前世之事,甚至要比他?和太后都要明?了?纳兰顾不得思虑太多,将萧瑜揽在怀中,求他?不要做傻事,让他?想?一想?冬儿,如果他?不在人世,冬儿就算得以康复,又要承受怎样的痛苦,她和萧琳又该怎么办,天?下百姓要怎么办?“看来你们是不信我能救那?个小?娘子了!哼,我可告诉你们,她这种病绝不是吃药就能治好的!”觉慧忽然收了些玩世不恭的神色,两手捻起佛珠,念诵了几句经文,随后悲悯说道:“世人常以为自己?掌握世间法?度,万物之道,故而骄矜自负,不知其身渺小?,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纠缠于百转轮回?的痴男怨女不知此法?,故而困顿于百转轮回?之中不得解脱。”萧瑜回?想?起当日在长街偶遇觉慧,彼时他?也曾对自己?讲过相似的话,所?赠一语,至今铭记在心,当日他?曾将词语当做激励,认为自己?只要坚持一念,便能得偿所?愿,与冬儿相守共度余生。“当时我只道,苍天?薄我……若是苍天?真的降罪于我,我心甘情愿,可是冬儿她何其无辜!”“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觉慧似是叹惋,随后又将双臂抱在胸前,眼白一味向上吊,又问道:“难道你觉得自己?这样便是吃亏了吗?一命赔一命不对吗?真是的,你这个人一点都不为自己?考虑,怎么还要管别人活得好不好,罢了,看你哭得这样可怜,我不要你以命相抵,我现?在问你,你想?要的是什么?”萧瑜阖目垂泪:“救冬儿,我只想?救冬儿。”“救她是吗,好吧,你想?救哪一个?”叱然一问,宛如当头棒喝,萧瑜迷茫抬起眼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在说什么?”“哪一个?是如今在病榻上生不如死的那?一个,还是一剑穿心而死的那?一个?”觉慧似笑?非笑?,双目凝望着萧瑜,好似普临寺后那?座山壁上的大佛垂眸观望的神姿,压得萧瑜心口钝痛。“这也回?答不了吗?不会你两个都不想?救吧,还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敢说呢?啧,那?个被一剑穿心的小?娘子真是可怜,到底是人不如新啊,你已经把她忘掉了!午夜梦回?的时候,看着自己?如今一身荣华,心爱之人陪伴在侧,从前那?个却是尝尽苦辛,身死异乡,你一点都不愧疚,对吧?”萧琳呼喊萧瑜,可是萧瑜双目失神,浑身颤抖,似乎沉溺幻境无法?自拔,茫然之间,竟点了点头。“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有忘记她……”萧瑜用极低的声音回?答,他?从未经历如此绝望,他?没有放下过前世的愧悔,甚至有时越是千百倍对冬儿好,便越是想?起前世的遗憾。觉慧没再说下去,只是满意?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你便带着悔恨和遗憾活下去吧,带着前世的记挂,活在今世,两世都不得善终,你这样满意?了吗?”萧瑜不满意?,他?和冬儿本还有今后的大好年华,既然已经错过了一世相伴,又怎能错过此世机缘?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忘不了,从前讥讽刻薄,冷漠抵触,从前冬儿满目愁容,萧瑜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他?迟来的深情,到底不能赠与前世的冬儿了。见他?不回?答,只是一味摇头,泪湿双颊,觉慧只好又问:“那?让你再见她一面,是不是就不再日思夜想?了?”言毕,觉慧从自己?的布袋中取出一个木鱼,用手在其上拍了三掌,萧瑜挂在颈前的佛像应声断裂两半,还不待他?解开衣物查看,便觉胸口闷痛难耐,好似让人剖开胸腹,露出他?的心脏百般蹂躏。口中溢满腥甜的血气,萧瑜捂紧心口,启唇想?说什么,口中鲜血便不住地涌出,他?轻飘飘落在兄长的怀中,耳畔中是母亲呼唤自己?的余音。觉慧不顾萧琳的阻拦,上前解开了萧瑜的衣服,指着他?自胸口疤痕扩散的青黑印记给众人看。“看到了吧,此处顽疾不除,你们以为他?还能有几日活命?你们现?在知道我的医术有多高明?了吗?”他?又拿出了一根寸长的针锥交给萧琳,用衣袖细心擦去萧瑜额心的薄汗,低声念道:“去吧,去了却你的一段前缘。”“瑜儿醒醒,醒醒——”萧琳不敢轻易挪动萧瑜的身体,只有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可是萧瑜听不到他?的声音。觉慧的语气很不耐烦:“他?的旧伤复发?了,如今胸口里都是淤血,要用这根针锥将淤血清除干净,具体要怎么做,就要用到你们的太医了,好了,现?在把那?个小?娘子带来这里吧,你们放心吧,就算是为了把我养大的师父,我也不会把皇帝给害死!”事到如今,萧琳也只能选择相信觉慧的话,只是冬儿如今病入膏肓,若是再让她前往紫宸殿,只怕冬儿撑不到此时。“不来?不来见我怎么治病,你们就和她说我在这里,告诉她皇帝吃了我给的药便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你看她究竟来还是不来?罢了,我亲自去告诉她,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心急如焚,不来见我。”觉慧自称被人抬移会折损修缘,故不愿乘坐轿辇,行路极快,将萧琳和其余侍臣宫人远远甩在身后,也就只有梁明?得以勉强跟上,故而便很快孤身一人到达了宜兰园,也不顾一众宫女的惊呼,径直奔向冬儿榻前,毫不怜惜地将她扶起身,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若是再不和我走,就真的要死了,你现?在还是执迷不悟吗?”冬儿勉强分辨出眼前之人是觉慧,用残余的力气摇了摇头。觉慧笑?了,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不识好人心!你如今是哪里疼,究竟是为什么,你可知道?”他?不顾冬儿一身病痛,拼命摇晃冬儿的胳膊,让她保持清醒,急得一旁锦书和祥雁上前欲要推开觉慧,尽管摸到此人衣物下的身体枯可见骨,却又力气极大,一手便挡住了两人。萧琳终于赶到殿中,让闲杂人等一概退下,问觉慧要如何医治冬儿。“我是治不了她的,只有她自己?才能治了心病。”“那?你也不能这样待她,如今皇后还在病中——”觉慧不管不顾,摆手打断了萧琳,还是只逼问冬儿,总算是让她开口道了一声,不知。“还想?不到?”觉慧放开冬儿,任她栽倒在榻上,双眉一挑,“我可告诉你,如今你的小?情郎可不大好,他?答应我要一命换一命,你要是再想?不到,我可就保不住他?了。”冬儿说不出话,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床榻,呼喊锦书祥雁前来,希望能阻止萧瑜做傻事,只是困于一身病体,唯有以泪代语。萧琳忙上前扶好冬儿,让她一切放心,不要听觉慧胡言乱语,萧瑜并无大碍。可是想?起那?根寸长的针锥,还有萧瑜胸前大片的淤青,萧琳也难掩饰心中的担忧,他?不知道觉慧究竟有什么目的,不知道萧瑜和冬儿二人为何要经历此番,只有握紧这一点点希望,期盼漫漫长夜尽快度过,明?日醒来之后,两人都能安然无恙。见冬儿的确已无力回?答,觉慧不再质问,放开了冬儿的手臂,细心为她整理好被揉乱的衣物,取出一瓶香膏,那?香膏瓶上刻着些古怪的花纹,似乎是一尊佛像,观音面,弥勒身,一手捧着一颗人头,另一手捧着一朵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