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其他人才明白她前面铺垫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对啊,他们县里,甚至没准他们整个市里除草剂都没得卖的,这总不能为了这么点破事儿,赶到外地去买吧?再说,这年头出门可都是要介绍信的,这都是一个大队的,谁去县里了谁去公社了,也不是什么能保密的事情,这阵可没人去过外地。就说江月吧,大家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她去过一两趟县城,但外地肯定也没去过的。“江月没去过外地吧,那这么说,干坏事的不应该是她啊?!”社员们都一脸懵,江絮这说来说去,怎么倒像是反而把江月给摘出去了?“我知道,我知道!”一位女同志高高举起手,从人群中挣扎着挤到了前面,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带着点小雀跃,“可算是轮到我了!”“这不是那个老爱哭的女知青嘛,她又知道什么了,江絮说的证人不会就是她吧?”“我刚就想说了,咱们社员跟着看热闹,呃,跟着看情况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知青跟过来呢。”“那其实乔寡妇跟过来,也挺奇怪的啊,这么说,不会看着奇怪的都是证人吧?”社员们开始东张西望,想要找出躲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知情人。这疑人偷斧的心态下,真是看谁都觉得像暗藏目的的,有的关系还不错的,干脆直接揪住“怀疑对象”问:“兄弟,你是不是来作证的,你知道什么告诉一声啊!”于益诚瞧着闹哄哄的人群,抽搐了下嘴角。这小堰大队的人还挺活泼的。冯灵竹站到人群前,社员说她爱哭什么的,她可都听见了的。不过,她可不是当初的冯灵竹了,她现在是跟着榜样混,还能给榜样干大事的冯灵竹。冯灵竹一秒严肃,朗声说:“各位领导,各位社员同志,大家好。我是小堰大队的知青,我叫冯灵竹。”这不管是内容还是语气,都有点像校园演讲比赛的开头,倒是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都吸引了回来。冯灵竹握了下拳头,继续说:“江絮同志家自留地受害那天,我去看热闹了,我看热闹一向都比较积极的,那天也是,去得比较早,算是第一批到现场的。当时大家都很奇怪那些青菜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死掉,大部分人都觉得可能是某种病虫害,但是我听到江月同志说,可能是土化肥有问题。”“可能当时其他人没注意,但我是注意到了的。因为我对江絮同志搞土化肥这件事是很佩服的,毕竟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所以我听见有人这么说,就马上看过去了。然后我就发现,这位江月同志似乎是一直在故意引导大家往这方面想,甚至后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也一直在扩散这种言论。”冯灵竹看了眼江月,皱皱眉,说:“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知道她跟江絮同志是堂姐妹,而且大队里的大妈也告诉我,江月同志为人和善,勤劳能干,是个非常好的同志。”“但是我觉得,这样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不像是好同志。而且我还发现,她跟我们知青大院的金宏远来往密切。但他们不是正大光明来往,反倒神神秘秘的,像是憋着什么坏。”“我起了好奇心,就偷偷关注他们,有一次听见他们在争吵,提到农药什么的,我正觉得奇怪呢,然后……”冯灵竹嘿嘿一笑:“我这人向来运气不错的,我正奇怪呢,没过两天就捡到一张金宏远兜里掉出来的纸。”她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纸,看看在场的公社领导和仇辛海,最后还是递给了江絮。江絮失笑,也没看,直接转手就给了赵慧敏,赵慧敏看了冷笑了声,递给了于益诚。眼看这张薄薄的纸,在几个领导手里转了一圈,大队社员们好奇得抓心挠肝的:“哎哟,冯知青,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这捡到的是什么啊?”也有机灵的,对照前面江絮说的话,猜测道:“不会是跟除草剂有关吧?”冯灵竹下巴抬得高高的:“那张纸是国内包裹详情单,上面内装何物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除草剂。这是金宏远托人从外地购买的除草剂,收到包裹以后,他就把除草剂全部给了江月。”她铿锵有力道:“江月就是用这些除草剂害了江絮同志家的土地!”嚯!冯灵竹俯视江月:“金宏远也已经承认了。”江月盯着冯灵竹看了一会儿,眼瞳幽黑,眼神更像是淬了毒,她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要不是这些人,她的计划本来就要成功了。不过她很快又垂下头,娇弱地呜咽起来:“为什么,你们要联手陷害我……”不过这时候她再说这样的话,倒是没几个人相信了。这证人证物这么齐全,就算是公安来了,也得说一声证据链完整,除了作案动机,其他都很清楚了。江絮跟冯灵竹道了谢,得到榜样夸奖的冯灵竹雄赳赳气昂昂退场。江絮转向仇辛海:“仇主任,至于举报信的事,虽然江月写信时变换了笔迹,不过她写字有个习惯,有些字写的时候会缺笔划,比如这张举报信里面的,宝字跟和字都是缺了一个笔划的,你可以让人去找找她平时书写的东西过来比对,这种习惯不太常见的,应该很容易比对出来。”江月其实是受上辈子的记忆影响,她上辈子出生官宦人家,这种人家规矩是很多的,避讳也多。什么避尊者讳啦,避圣贤讳啦,避长辈讳啦,很多涉及帝王、圣贤乃至长辈名讳的字,都是要“特殊处理”的,要换字写,或者是缺笔划写。这种事在现在来说是感觉不太有必要的,但那时候却是大家都很重视的,所以江月的习惯根深蒂固,哪怕是一直读书到初中毕业,也没有改回来。大家不知道她为什么写字老是缺笔划,不过教她的老师倒是时常拿这件事教育后面的学生,而江絮正好,就是这个后面的学生之一。江絮虽然知道江月是原书的女主,但她并不知道江月有上辈子的记忆,更不知道江月这是习惯性地在避上辈子的讳,她知道这件事,纯粹就是因为当年老师总是提起。仇辛海招手唤来个跟班,吩咐对方去办这件事。等他交待完了,江絮接着说:“还有,我看这举报信的信封上也没邮戳,这封信怕是直接送到你们革委会的吧。老话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封信究竟是怎么到你们那儿的、送信的人是谁,相信仇主任想查,肯定是能查出来的。”仇辛海笑了下:“没错,我要想查,自然是能查出来。”他打量江絮几眼,开玩笑似的说:“小姑娘,我瞧你其实还挺适合到我们革委会来工作的嘛,这一出一出的,我手底下那些人呐,办案都未必有你这么仔细。”江絮直接道:“仇主任,您这开玩笑的,我都听出来了。您手底下那可都是精兵强将,我哪里比得上?再说,其实那封举报信上有一点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有点好吃懒做,所以革委会那么重要的工作岗位,我还真是不敢想。”且不说仇辛海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就说革委会这都日落西山,马上就要消亡于历史了,她会答应去这种地方工作才真是脑子进水。仇辛海扯扯嘴角:“你倒是还挺会说话。”他嫌恶地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犹自还在哭泣的江月,陷害个人都不会,漏洞都漏成筛子了,害他还以为能凭着这件事拿捏于益诚呢,结果呢,反倒是被人家当场打了脸。仇辛海脸上没表现出来,其实心里是非常不快的,他跟于益诚不对付,抓到个小辫子就想扳倒对方,哪能想到这小辫子不但是假的,而且脆弱得不行,一揪就断得稀里哗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