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看法又与我何干?如今这世上,我不会在意任何人了,再也不会了。陈顼有着好闻的味道,有着温暖的身体。但得他相伴,我却仍是睡不着。陈顼的体温很高,很温暖。只是,他暖得了我的身,却暖不了我的心。我的一颗心,仍是冷的,冷得就像是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玄冰……真的,陈顼暖不了我那颗虚无的冰冷的心。我的心,一天比一天更荒凉,一天比一天更空,什么也填补不了……依稀仿佛记得,我曾笑得阳光灿烂……惆怅的想着:……是在前世的哪一生呢,我曾那么那么的深爱着一个人……陈顼常常告诉我,他很爱我。我一边回以更多的甜言蜜语,一边在心里冷笑:爱我?爱我的什么?不过是为这副皮相所惑罢了。一切色相皆属空幻,只是世人太过沉迷。爱?哈哈哈哈哈!那一夜,缠绵过后,修长的手抚过我带汗的胸膛,挑逗着方歇未艾的激情。捉住他的手,制止他的下一步举动,我警告的看着他,“别乱来!你确定这后果你承受得起?”手的主人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随后,手止住了探索,改为拥抱。蜷在我身边,男人说,“我爱你。”“我也爱你。”我真心诚意的说着谎话。“那,”身边的男人满意的笑了,却又追问,“子高,你可曾爱过我皇兄?”“你皇兄?”“是的,我皇兄,天嘉皇帝――告诉我真话。”“……”已经麻木的心,居然又开始痛起来,我垂下眼帘,没有回答。“……子高……”轻柔的声音中,带了数分不确定。我还是没有开口,陈顼,如果你要听真话,伤的,会是你自己……黑眸中蹿入恐慌,他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脆弱,但尽管如此,他仍是说了出来,“……子高……请你,告诉我……”也罢,你既要听真话,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微微笑了,轻轻的,我告诉陈顼,“‘韩子高’当然爱天嘉皇帝,就像现在爱你一样。”――那个爱陈茜的人,早就,已经死了。诚实的答案显然激怒了陈顼,他霍地起身,压在我身上,捏着我的下颔,盯牢我的眼睛,很轻柔的开了口,“如果,今天我并不是皇权第一人,你,还会不会爱我?”“谁知道呢?”我漫不经心的回答,“你已经是皇权第一人了,你的假设无法成立。”“你!”他又惊又怒的瞪着我,蓦地翻身下床,快速着装,随即打开房门和守在屋外的两名侍卫一同离去。我冷笑出声,陈顼,真相,总是最伤人心的。你不明白,活该你受伤。以为陈顼会因此而绝足将军府,哪知七天后,他又来了。抱着我,他狂乱而绝望的说道,“子高,爱我!爱我吧!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爱我,我认了!”他的眼里,是坚定到无可奈何的深沉。将我环得更紧,紧得好似要揉进他骨血中一般,头埋在我的肩上,有些颤抖的声音在低低吟念着,“……子高……子高……子高……”疯了!疯了!这个人已经入了魔!为什么,会对我如此执着?看着他那憔悴的脸庞,突然间心被压得很沉重。――这样的沉重,不是我所想要承受的。往后的日子,陈顼对我加倍的好。他的爱情让我觉得沉重。他的温柔让我觉得厌烦。他的一切都让我无法忍受……我开始想着要逃离、要摆脱……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不解的问着自己:身边有一个如此深爱我、对我如此好的人,我为什么不满足?陈顼很英俊,很有权势,在床上和我很合得来,他对我几乎是百依百顺,从来不跟我争吵,也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咬我踢我骂我想要杀了我,他很温柔很体贴……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在我所经历过的男人女人中,陈顼是对我最好的,连陈茜也比不上他…………陈茜……陈茜有什么好?他会抱怨,会吃醋,会跟我吵架,会狂发脾气,不爽的时候会骂我踢我咬我,他甚至想过要杀了我,而且也曾这么做过。这样子的一个人,有什么好?我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他?也许,只是因为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我才忘不了他吧。是啊,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十六岁那年,我遇到了二十四岁的他。一见到我,好色贪欢的他就直接要我用身体换取荣华富贵,而野心勃勃不甘平庸一生的我,利索答应这桩交易,痛快的跟他一起走了。然后,我成了他的侍卫兼暖床。用尽一切心机,让他的生活中离我不得。又经过种种试探,我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与众不同。第三年,我压倒他,吃了他,让他变成我的。随后,和他一起征讨王僧辩、平杜龛。第四年,我们大破张彪。那一年,战乱中,我第一次承认自己爱他。而他,也回应了我的爱。第五年,他被封为临川郡王。他笑言他朝若为帝,定立我为后。而我,含笑答允。第六年,我随着他驻军南皖。那一年,他写诗告诉我,“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第七年,他用计,诱使我为他杀了永定帝陈霸先。那一年,他称帝后执意要立我为后。也是那一年,重云殿走水,我拼着身死救了他出来。那一夜,他第一次为我落泪。第八年,我发现他对我的欺骗、利用,在为他杀了陈昌后,我愤然离开,决定和他断得一干二净。却偏偏,又被他用情逼回建康。第九年,我上战场为他征讨留异。第十年,我颈中一箭,伤重濒死。在那险些阴阳两隔的时候,我们都明白了彼此的不可或缺,于是我们开诚布公,真正做到再无机心欺骗。第十一年,为了他的江山,我杀了侯安都。第十二年,我再次披甲,为他平定陈宝应。第十三年,他说,等伯宗再大些,就传位于他,与我归隐山林,再不过问世事。第十四年,我失去他……从我十六岁那年开始,我和他一起渡过十四年,半生时光,与他纠缠。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我终于无奈的发现一个长久以来我一直不愿正视的事实:――除非魂飞魄散,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我根本无法将那刻在我心上、溶在我血中、霸占了我全副身心的人,抹去、遗忘、放下。陈茜,你说过要跟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你说过生生世世都要跟我执手偕老的――为什么,如今,你,不在我的身边?星星太明亮了,明亮得让我眼睛发痛。对,一定是星星太剌眼了,否则,为什么我的眼睛会痛,会有水流出……在那天夜里,我平静告诉如常到来的陈顼,要他永远也不要再来。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紧握着拳,似极力压抑着怒意,随即又松开,笑了,“子高,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玩。”“我不是在说笑,你知道的。”“为、什、么?”“只为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既然用尽千方百计也依然忘不了那人,那,又何必再去苦苦寻找替代?――忘不了,就不忘。陈顼的胸膛快速起伏着,双手紧握,松开,又握紧,再松开,又握紧,终于,他爆发了,“韩子高,我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你还要什么?”我不语。我要的东西,说出来,会伤了你。你对我这么好,何必再让你伤得更深?“你说!你说啊!”见我仍然不开口,他捏住我的肩,对我吼道,“说!”叹了一口气,我无限厌倦的开了口,“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最在意、最重视、最深爱的,已经不在了。还有什么值得我去要、去争取?“你什么都不想要了?”他不可置信的瞪着我,“为什么?”“我的心,已经死了。陈顼,不要再强求了。”“子高,我爱你啊!”“陈顼,很多年前,我曾告诉过你,世间有种感情,叫做‘求、不、得’,如今,我仍然得再对你说一次,有的东西,真的是强求不得的。”“求、不、得!”他一字一字说道,“当年你曾说求不得,后来你已经让我求得了。却在如今仍然告诉我,求、不、得!――韩子高,当日你为何要答应我?你叫我,情、何、以、堪??”我苦笑,把那个卑劣的自己一五一十详细清楚的告诉他,“我以为世上有些东西是可以遗忘的。我以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取代的。在那人死了以后,我,用你来遗忘、来取代――可是,没想到,你,始终取代不了。”他不可置信的问我,“你就那么爱他?”“是的,我爱他。”陈顼怒道,“他给你的权势富贵我也可以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