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村长为首的村民疾言厉色地逼迫这个女人将奸夫交代出来,就连女人的父母也以女儿为耻,站在了村人那一边。持续三天的辱骂、殴打、看守之后,女人终于吐口,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奸夫的名字,正是村长的孙子,不止如此,女人还当场拿出物证与人证,证明自己没有说谎。这个炸弹在浑浊的水池中再次爆炸,将每个人的心湖都炸出了一片浑浊污泥。村长脸色铁青地带着物证和人证走了,说要细细调查,其余村人神情各异,纷纷散去。女人家中,母亲垂泪,父亲唉声叹气。一夜之后,事情再度发生变化。物证被指为女人蓄谋窃取,人证则一同翻供,说自己被女人蛊惑,做了伪证。这时候村长又出来表示,看在女人的父母始终兢兢业业替自家种田的份上,对女人从轻发落,只要打掉孩子就好。如果没有后续的事情,一场纷争也算到此结束。可惜在打胎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女人大出血死了。女人的父母悲痛欲绝,想要将女儿葬在村子的墓地,却被村长与部分村人拒绝,说是不吉利,几番争执都没有用处。不得已,女人的父母只能将女儿葬在山上。或许是出于补偿心态,女人的父母卖地卖房,为女儿的葬礼大操大办,并在女儿头七的时候,拖着女儿上山埋葬。那天天气不好,从上午开始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女人的父母拖着女儿的尸体上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后来村人上山去找,不管是女人还是女人的父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山顶的水潭旁边,看见了翻开盖的棺材,以及沉浮于水中的鞋子。消息传到村里,大家都说这一家子是死在了山中,父母想不开,抱着女儿的尸体一起投了水。事情如果到了这里结束,也只能算是一件让人唏嘘的惨案。但此后一直到了第七年,一场异乎寻常的灾难席卷了村长的家。先是村长的儿子儿媳被疯牛撞死,紧接着就是目睹父母死亡的独苗孙子生了一场重病,本来眼看着要好了,不知怎么搞的,一天夜里窗户居然没关,居然吹得这二十大几的小伙子再度发热,高热持续三天不好,再醒过来时,就疯疯癫癫了。连番的打击之下,村长一下子垮了,也变得神神叨叨,逢人就说冤魂作祟,要请大师来收魂,可惜没等真将那大师请来,他也一病呜呼了。眨眼之间,村中最有力量的一家烟消云散,其余村人寻思着村长最后的话,也觉得毛骨悚然,相约在一个天气大好的日子里,上山在水潭旁边做了好大的法事,村中的人轮流哀哭,向那不幸丧身于水潭的人家认错赔罪。好在从此以后,山下的村子也就清净了下来……直到昨天晚上!故事说道这里,许嘉明突然大叫一声:“昨天晚上,有人上山看见了鬼影!”惊雷在众人耳旁炸响!柴火间中气氛一时僵硬。这些最大也不过14岁的人面面相觑,而后其中一个提出异议:“按道理来说,这个冤魂早六十年前报完仇了,现在都消失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吧?怎么可能现在还在。”许嘉明认真说:“你想想,鬼魂什么时候最强?头七回魂,七七轮回,七年报仇,现在正是鬼魂死去之后的第一个七十年……”大家都在思考。许嘉年也在思考。鬼魂这种东西,他不太相信,但如果要说山上存在着某种人体平时不能看见,只在特定情况下能够察觉的磁场……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毕竟从广义上来说,大哥哥的存在也算在这个范畴内。柴火间中再传来细细的低语:“你是说……”许嘉明同样低语:“交叠的哭声,模糊的鬼影,鬼影旁暗黄的火焰……”正是这时,许嘉年突然看见屋子的拐角处闪出一片花花绿绿的裤脚,有人来了!糟糕,我可不能让人看见我在做偷听这种坏人才做的事情!这个念头自许嘉年脑海之中闪过,他抓住门把手,三步并作两步,从门缝旁跨到转轴后,同时带开柴火间的房门,藏身门后。呼——房间中的人只看见风带开房门,阳光刚刚洒入,还没来得及刺痛他们的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大伯刚来到柴房门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叫,呆在柴房的孩子争先恐后地从他身旁跑出去,眨眼就不见了。大伯莫名其妙:“搞什么?”他再看向柴火间,见点燃的蜡烛还放在地上,顿时气道,“臭小子,居然在柴火间中玩火,烧起来怎么办!——”他一步跨入柴火间,伸手去拿地上的蜡烛,并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背后,柴火间紧贴着墙壁的门被轻轻推出一道缝隙,一道人影从后闪出,蹑手蹑脚地走了。中午十一点,宴席正式开场。摆在小洋楼空地上的十八张桌子坐满了人,你一眼我一语,热闹的声音连一条街外都听得见。而后,特意向镇中的音像店借来的黑色音箱也开始放起歌来,喜气洋洋的歌声之中,许嘉年跟着爸爸,和其余哥哥姐姐,伯伯姑姑,在奶奶面前一字排开,跪下磕了三个头,响亮喊了声“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后,就得到了来自乐开怀的老人家的一个大红包。那红包不是寻常的纸制红包,而是安有扣子和拉链的荷包,荷包内白外红,上边还有金色的线绣出的花纹,十分精致。磕完头后,几个孩子从大人身旁离开,又聚在一起,一通打开荷包。只见荷包里边,女孩子都是一个银镯子,男孩子都是一个金的长命锁。这还是许嘉年第一次得到属于自己的金银首饰,他稀奇地捏了捏长命锁,又小心地放回袋子,再妥帖地收入口袋,然后坐上桌子,和众人一起吃起宴席。宴席不好吃也不难吃,不过乡下有别于城市的生日宴给许嘉年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直到这天鸡都不叫的半夜时分,许嘉年的耳朵依稀还能听见中午时分的欢笑与热闹。他裹着毛巾被,在床上滚过来又滚过去,还是睡不着。时间早从十一点走到了十一点半,屋外的灯暗了,声音也消失了,只有月亮还沉默地悬在天空,温柔照亮归人的路。“唉——”许嘉年长叹了一声,嘀咕说,“睡不着……”这里没有游戏机玩,带来的书又全都看完了,他一天练习小提琴的时间已经增长到了四个小时,实在不想再拉了,在家里还可以找错错聊天,现在看这小镇黑沉沉的模样,人都睡了,也只有鬼了……咦?月光疏漏,自下往上看去,小镇的山像是粗陋的剪贴画,糊在远处。许嘉年突发奇想:反正我也睡不着,也许我应该上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另外一个神奇的大姐姐!想到就做,许嘉年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偷偷摸摸换好衣服和鞋子,正要拉开窗户从阳台溜出去,突然看见角落竖着的小提琴,考虑三秒,当即一把抓住,边跑边想:如果山上真有什么奇异磁场在,我还可以先给她拉个曲子沟通沟通,不都说音乐无国界吗?就算是七月的天,山间夜晚的风也有一点儿冷。许嘉年独自走在崎岖的小道上,横斜的枝桠颇具艺术性,远方的月亮始终跟随着他的脚步,就连路上的小石子,圆圆的,方方的,也挺好玩的。从家里一路来到山顶,总共花了一个半小时。山顶的水潭置身树丛中间,在夜里泛着一种墨绿近黑的光泽,许嘉年绕着水潭走了一圈,又等了等,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不能直接看见大姐姐,或者说大姐姐在躲着我……怎么办呢?直接叫人?好像有点傻。碰触什么机关?许嘉年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墨绿的水潭上一扫而过,旋即挪开。这也很傻。那就只有——许嘉年拉开小提琴袋,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摆出了拉琴架势,他决定就用没有国界的音乐来和对方打个招呼,先拉一曲符合现在氛围的音乐吧!草木簌簌摇落,泉水声声幽咽,夜晚幽静,小提琴的琴音落在山间,叮咚有声,远远传开,忽引起远方的一声长号,不知是什么动静。一曲终了,虽然风更凉了点,夜晚更冷了点,但是除此之外,周遭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奇怪。许嘉年有点迟疑。难道大姐姐不喜欢这首曲子?或者大姐姐已经睡了,而这首曲子音调太低,叫不醒她?那好吧。许嘉年换一种音乐,《金刚经》,这总没有问题了吧?然而问题依旧很大!一首《金刚经》也拉完了,周围依旧毫无响动,显然方才的那声长号已经是这座山最给面子的回应了。许嘉年有点不开心了。我诚心诚意地给你拉了两首曲子,然而你理都不理我。别人只是随便上来,你却至少出个声,露个面!许嘉年暂停音乐,扩大搜索范围,在水潭及周边地区绕来绕去,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忽然,一道隐隐绰绰的光伴随着影子,自许嘉年眼角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