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君莫言没有做任何劝解安慰,但刚才的那句话,倒像是比劝解安慰更有用一般——至少,慕容清平的眸子,再没有之前那么黯淡了。“君某一向钦佩慕容公子的风骨,”摇摇头,君莫言再一次说了这句话,“只是对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而言,总有太多东西,比所谓的正邪,道义、甚至对错来得重要的多。”这么说着,君莫言的视线移向窗外,眼神深沉,似乎想起了什么东西一般。“……是么。”喃喃着,慕容清平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顿住,脸色变得怪异,眼神更是直直的定在君莫言身上的皇袍上。“草民,皇上……”呐呐的,他脸色尴尬,手足无措的站着,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雾中人“呼——”凌厉的劲风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将帐篷吹得猎猎作响,看那架势,似乎能将整座帐篷拔地而起。衣衫在一刹那间紧紧的缚在君莫言的身体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勒住一般——但那到底也不过是一瞬间,甚至在君莫言还没有真正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劲风已经停了。而常顺,也阴沉着脸,挡在了他的面前。“顺爹?”短暂的闪神过后,君莫言立刻低声询问站在身边的常顺。“一个高手邀我出去。”死绷着一张脸——他平日里虽也没有过多的表情,但却几乎没有在君莫言面前露出过这种近乎难看的脸色——常顺说,稍稍迟疑一下,他转身吩咐道,“皇上小心些,老奴马上就回来。”点点头,君莫言并不多言,只是在常顺离开之后转身走向矮桌。然而还没有走几步,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几声‘走水’的高喊。皱着眉,君莫言走到窗边,刚一挑起帘布,就为那几乎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焰冷下了脸。从常顺离开到现在的走水,时间掐得如此之好,若说是巧合,那是如何也不让人相信的。那剩下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可能——其实本就没什么好猜测的,他又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心里胡乱转悠着一些不太着边际的思绪,被来回乱窜的人影弄得有些烦乱的君莫言并没有注意——或者说,并没有防备——到,自己身后,始终围绕着一只小小的翠蝶。而本该注意外面发生的情况的慕容清平,则自那只翠蝶出现后,眼神里便渐渐出现了一些茫然和越来越清晰的呆滞。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还有什么?微微拧眉,君莫言放下帘布,立定在窗边,思索着。依眼下这种大手笔看,这次的人应该是下足了本,也有足够的信心——甚至说把握。但……逡巡了一眼窗外,君莫言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不管是谁,都不能自由的在一圈圈的侍卫中穿梭进来——除非再找一个常顺一样的高手。只是高手哪有……还没有想到一半,君莫言只觉得颈后一痛,眼角的余光也只来得及瞥见一抹暗色——是血迹干涸后的暗色。原来……模糊之间,这么两个字跳入脑海后,君莫言就彻底陷入了昏迷。接住倒下去的君莫言,慕容清平神色呆滞,一下子穿出帐篷,动作快速得简直像是没有受伤一般。夜色朦朦,大部分人被燃起的火焰弄得焦头烂额,而剩下留在主帐的侍卫,则一个个毫不含糊的盯着任何一个地方——除了自己背后的主帐。于是,慕容清平扛着君莫言,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便离开了守卫森严的皇家营帐。直到,去而复返的苏寒凛走进营帐。“……皇、上、呢?”这三个字,苏寒凛几乎是一个一个挤出牙缝的。而此刻,那位带着苏寒凛进来的侍卫首领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寂静到让人不安的营帐。隔了里外间的一道白色门帘正微微摇摆着,似乎在诱惑人走进去,探个究竟。不安的动着身子,那侍卫首领直愣愣的盯着那道门帘,额上冒出了一滴滴冷汗。但幸好,苏寒凛已经冷静下来了。瞥了一眼侍卫首领,苏寒凛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神色镇静的说:“这里的事不准说出去半个字——不然,后果你知道的。”“是,小的明白。”一个激灵,那侍卫首领连忙保证。点点头,苏寒凛示意对方出去,自己则开始环视周围。没有惊动外面的护卫,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那么,是相熟的人做的?或者一开始,对方就已经在营帐里了?这么想着,苏寒凛脸色沉了下来,而帐外随之响起的声音,则让他的心情在一瞬间恶劣到了极点。——“参见七王爷!”稍稍闭一下眼,苏寒凛转身,走向帐外。“王爷深夜来见皇上,不知有什么要事?”掀起垂帘,苏寒凛走出来,语气神色一如往常。而那手足无措的侍卫首领,则在看到苏寒凛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见了侍卫首领太过明显的不对劲,君辰寰慢慢拢起眉心,问:“丞相问本王为何来……那不知丞相又是为什么事而来?”“离主帐这么近的地方走了水,本相不过是来看看皇上是否受到了惊吓。”淡淡的堵了回去,苏寒凛说。“那真是巧了,本王也是如此。”盯着苏寒凛,君辰寰缓缓的说。“皇上已经倦了,不想见人。”神色不动,苏寒凛说。抿着唇,见没有丝毫让开意思的苏寒凛,君辰寰的脸色慢慢冷下来:“那么——”刚刚说道一半,他就倏然住口——他的发丝,微微动了一下。不是因为起风,而是因为有一个人经过——一个高手。不约而同的,君辰寰和苏寒凛转头,却只见一片攒动的人影。“皇上已经休息了,苏丞相和七王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就在两人都转向别处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营帐里传来。掀起垂帘,冷淡的扫了一眼围在前面的一群人,常顺慢慢的说。见常顺出来,君辰寰脸色更冷,但却反而沉默下去。“既然皇上已经休息,那本王就先回去了。”微顿一下,他看着常顺,说,“常公公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有些事,当是知道的。”留下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威胁,君辰寰不再停留。而他身后的那位老人,神情则近乎石刻一般冷硬。夜,沉黑。随性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银色面具的人笑意盈盈——他已经换了一块只遮上半边脸的面具,而那露出来的嘴唇,则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的看着天上的圆月,和在圆月下快速接近的两个身影。——一个正在疾驰,而另一个则被扛在肩上。正是慕容清平和君莫言。须臾,等到神色呆滞的慕容清平站定在银色面具的人面前后,银色面具的人唇边笑意更深。轻轻抬手,接住了那洒了一路磷粉的翠蝶,说:“干得好,小东西。”微微的笑着,他这么亲热的说。随后……——慢慢合掌。站起身,带着某种无法言喻的优雅,银色面具的人漫不经心的丢下已经无法再飞起来的蝴蝶,走到身子突然晃了一下的慕容清平面前,伸出手。既不争也不抢,他只是伸出手,笑吟吟的看着一脸茫然的慕容清平。头脑一片混乱,只有眼睛还忠实的执行着它的功能,倒映出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下意识的,慕容清平将肩上的重担卸下,递到那双手上。如接珍宝一般,那双漂亮手的主人小心的接过了昏迷中的君莫言,扶住他靠着自己的身子。然后,是简单的一拳。——打在肚子上的,没有火气、却不会让人误会没有力道的一拳。——至少,在看见君莫言猛然睁开的眼,和刹那间苍白的脸后,不会有人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