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武馆这个地方虽然聚集了不少英才,但事实上最多的还是权贵家的孩子,虽然贵为讲武馆的院长,但事实上院长他是没有能力约束那些权贵子弟的,甚至连普通的呵斥都做不到。
特殊的师生成分造成了讲武馆特殊的环境——学生自治,也就是说在这个学馆里教师的作用微乎其微,决定学生间地位的是各家的身份。
这馆里也没有什么自我介绍的规矩,来的学生会有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小木牌,如果当天来了学馆就将自己的名字挂在墙上对应自己座位的位置上,也算是方便辨认,当然遵守这规矩的人并不多,一般来说只有那些在学馆里小心翼翼的特优生才会那么做,至于那些上层武士家的孩子如果真的按照学馆的制度这么做的话,反而会沦为被嘲笑的对象。
高杉君拿到的那个木牌自然没有写“高杉晋助”,那个馆长自作主张地在上面刻上了“三船晋助”这个名字,但这可难不倒高杉君,也不知他从哪里翻出了把小刀出来,将三船那个姓氏轻轻刮掉,然后模仿着上面的笔记刻下了“高杉”这两个字,虽然刻地断断续续,但若不仔细盯着也没有人能看出什么错处。
一个拥有下层武士家姓氏的陌生人,并且坐在教室里最差的位置上,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毕竟在这个被称为武士之国的国家中“欺负现象”可是相当流行啊,特别是这种贫富差距明显的大私塾中。
“你是想玩那种反转的游戏吗,高杉。”桂知道高杉君准备做什么,但事实上他并不是很能理解高杉君做出此行为的原因。
“并不是那种无聊的游戏。”高杉君支着下巴看着一个个进来的学生兴致盈然,“只是做一个有趣的测试罢了,”他这么说着竟然轻轻笑出声来,和在大宅里那克制的模样完全不同,遗传自三船夫人的恶趣味就这样显示了出来,“我只是想看一看这群天下英才到底有怎样的才能罢了。”
如果高杉他用的是三船晋助的名字,那么这里的那些所谓“英才”一定不会尽全力和他来一场练习的,桂一下子就猜透了高杉君的意思,所以为了来一场不错的练习就不得不先隐瞒身份吗?确实也挺有趣的,桂在心中想到。
那个院长一直站在后门口,他眯着眼睛看高杉君将那个自刻的木牌悬挂在板子上然后一脸漫不经心地回到了那个奇差无比的座位上,他表情淡然,好像什么都无法让他放在心上。
院长的汗珠已经不是一滴一滴向下落了,他拿出了手帕不停擦着那个已经汗如雨下的额头,但即使手帕被汗湿了还是止不住汗水,他用恶狠狠地眼光盯着那些特优生和没什么地位的下级武士家的孩子,意图让他们知趣一点。
那些孩子显然是知道这私塾里的规则的,都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地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完全不滋事。但院长的这一番动作注定没起什么用处,过了一会儿那些上级武士家的孩子慢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在看见常年空着的位置上坐人时都不由自主地瞟了眼名牌,在看见高杉这个陌生的姓氏时都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
看见那些学生表情的院长汗流得更厉害了,他总不能直接去告诉那些学生:这是三船家的少爷,是你们的家族惹不起的吧?这样别说惹怒了高三船家的少爷,就连这些上层武士家的孩子也不会领情了,搞不好他们会以为自己挑战了他们家的权威,身为上层武士家的我竟然比不过三船家?那些人一定会这么说的,即使他们对于自己家的身份心知肚明,但在院长面前一定不会承认的。
讲武馆的院长可一点都不好当。
学生来地挺迟的,到将近十点人才稀稀拉拉到了一大半,而授课教师也终于进了教室,那老师自然是接受了院长的嘱咐,小心翼翼地看了高杉君一眼才开始授课。
虽然学生质量不怎么样,但从授课水准来说还算是对得起“讲武馆”的名头,高杉君在听完文化课后这样评价道,这里的讲师大体上和他家请的先生不相上下。
这里并不完全是私塾式的旧式教育,除了传统的五经外还专门开设了课程来学习天人的科技当然传统的剑术训练自然也没有落下,甚至还请了不少名流来震场。
高杉君在来这里之前一直都是请了先生在家里接受教育的,而桂也是跟着高杉君一起的,三船请的老师都是当代很有名望的学者,而天人科技这方面甚至请来了一位性情温和的天人来直接教导。
当然,看着那天人战战兢兢的架势,高杉君不得不怀疑三船夫人是怎么把他“请”来的,也许是绑架也说不定。
“只是一群侵略者罢了,”高杉君还记得三船夫人是用怎样轻蔑的口吻谈论那些天人的,“他们唯一的作用也只是让这个腐朽国家的武士有一点点觉醒罢了,武士之国最终还是要由武士来统治的。”
即使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局下,那个女人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天人,这也导致了高杉君对于天人的态度与现在大部分学者完全不同。
虽然讲得不错,但这个家伙完全就想成为天人的狗吧?高杉君看着前面唾沫横飞的讲师以及周围深以为然的同学,心中生起了一股深深的烦躁感:这群家伙连那些最古板的向诸侯以及国家尽忠的武士都不如。
这个私塾里的大部分人都配不上武士这个词。
“真是令人失望啊,桂。”高杉君扭头转向了旁边认真听课的桂小太郎,“这里连一个像样的武士都没有。”
“你觉得什么才是武士呢,高杉?”出乎意料地桂并没有附和高杉君的话,相反他向高杉君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为了诸侯、为了国家而奋战至死的人?”高杉君说完这个回答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啊,抱歉,桂,虽然知道你梦想着成为这样了不起的武士,但我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啊!”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以前和三船夫人的对话,那天他是这样问三船夫人的:“你曾经说过武士是为了守护之物而挥刀的,那么你的守护之物是什么,你尽忠的对象是什么?”他这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但事实上高杉君确实已经因为这个问题而烦恼许久了,桂的信念一直很明确,他要成为一个为了诸侯和国家而挥刀的武士,而那些护卫也有着各种各样的属于自己的守护之物,那么他自己呢?他的守护之物是什么?他的道是什么?
“也到了这种时候了啊,小鬼。”三船夫人看了高杉君难的表现出焦躁的脸,毫不奇怪,“我还在猜着你什么时候会问我这个问题呢?”
“坐下来吧,小鬼,我好好给你上一课。”三船夫人放下了长长的烟杆,很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个贵妇人却有着这种只有男人才有的嗜好,不仅如此她对于烟草简直到了挚爱的地步,甚至手上的烟杆都是重金打造的。
三船夫人除了脸以外完全就不像个女人。
“我家那个估计还没有死的老爹曾经说过一句话’向和平尽忠’”,三船夫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柔和表情,“简直就是个傻瓜般的愿望对不对,那时候我就想他迟早会为了这个愿望被拖累死。”
“不,这是很伟大的愿望。”高杉君打断了三船夫人的话,“真的很伟大。”
“哈,伟大。”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嘲弄的表情,“我也知道很伟大的,但是我是没有办法发出这种宏愿的,起码到我离开那里为止我都没办法体会他到底说了什么。”
离开哪里?高杉君被三船夫人含含糊糊的话语弄得一头雾水。
“听好了,小鬼,”她拿起烟杆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我的回答是’向武力尽忠’,比起老爹那种虚无缥缈的愿望还是武力来的更现实一些,有了力量你才有资格拥有守护之物,否则说再多也只是空谈罢了。”再说这话时她的表情异常冷酷。
“你的守护之物是什么,你的尽忠对象是什么,这完全要靠你自己去寻找,晋助。”
他的回忆就到了这里,高杉君转头看向了那个一脸严肃的桂,无奈地笑笑:“抱歉啊,桂,武士那种东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是知道的话,我就不用这么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