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沈烛音倚在课桌边沿,“是和我,跟别人。”言子绪嗤笑一声,“你谁啊。”“你不记得了……”沈烛音唇角上扬,黝黑明亮的瞳孔慢慢流露出笑意,“我曾经……受过你的恩惠。”言子绪愣了愣,她明明看着自己,他却感觉她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沈烛音有些恍惚,她说的是实话。上一世她时常被同窗笑话像女子,偶尔也会被他们欺负。比如被他们放狗吓唬,他们喜欢看她哭,然后正大光明地笑她没有男子气概。有一次被他们放的狗堵在巷子口,是路过的言子绪看她可怜,将她救了出来。言子绪目露怀疑,她长得那么像女子,特征明显,他不应该见过以后毫无印象的。沈烛音笑容友善,“我昨天浣衣时听到谭少爷他们在议论你,不凑巧听到了言少爷你来书院的原因。”言子绪骤然变了脸色。“你别紧张,我没有要威胁你。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言子绪的倦懒在听到“秘密”两个字后荡然无存,他绷紧了身体,看起来很是警惕。“你有什么目的?”沈烛音十分耐心,“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借助你的财富赚属于我的钱。我不像言少爷你一样出生优渥,我得靠自己的本事给我和我在乎的人带来更好的生活。”“言少爷你也需要靠你父亲的财富赚属于你自己的钱不是吗?这样你才有机会让你的父亲高看你一眼,你也就拥有了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和底气。”言子绪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身上,探究中夹杂着震惊和疑惑,“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沈烛音与他平视,说得认真,“我受过你的恩惠,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言子绪良久不言,只是看着她,眼中情绪莫名。沈烛音迎上他的审视,丝毫没有胆怯。“那……你的诚意是什么?”沈烛音眸光微动,知道有戏。她瞅了一眼夫子,确定没被人注意,然后朝言子绪勾了勾手指。言子绪犹豫着,缓缓挪动身体,俯下身体向她靠近。沈烛音凑到他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洒在他的耳畔,言子绪突然感觉痒痒的。身上痒痒的,心里也是。“我……是女儿身。”“……”言子绪触电一般收回身体,看向她时惶恐又愕然。她面带笑意,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她……真的就这么信任自己。言子绪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在蔓延。沈烛音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谢濯臣的背影。他若知道自己那么轻易将秘密告诉别人,怕是要气死。但沈烛音并非没有考量,言子绪上辈子就知道了她是个姑娘,并且在没有交情的前提下为她保守了秘密。“好了,今天就讲到这里,下课吧。”夫子合上课本,众人起身相送,除了在后排一直窃窃私语的两人。沈烛音霎时僵住了身体。“你怎么了?”言子绪看出了她的异样。谢濯臣不紧不慢地转过身,还理了理衣袍。他脚步缓慢地朝后排走来,满是压迫感。沈烛音没心思再理会言子绪,她咽了咽口水,僵硬地起身。“阿……阿兄。”谢濯臣在她面前站定,毫无感情的目光扫了一眼言子绪,最后落在沈烛音身上。沈烛音感觉自己在油锅上滚着。他面容冷淡,轻启薄唇。“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秘密回到舍下,谢濯臣的手肘撑在书桌上,手背抵着自己的下巴,卸下了在外的许多防备,但在沈烛音眼里仍旧疏离。他目不斜视,正等着她的解释。沈烛音想了一路说辞,“我……我又不能参加科举,何必占着那么好的位置,把机会让给别人嘛……”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觉得荒谬。“算了,你打吧。”她实在憋不出什么正经理由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朝他伸出了手。原本没想这一出的谢濯臣倒是被她提醒了,他在桌下抽出量衣尺,一下一下轻拍在自己掌心,又不着急动手,很是折磨人。“你很喜欢挨打吗?”沈烛音刚做好的心理准备被他一句话破防,“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挨……”“啪!”猝不及防的一下。沈烛音噤了声,他居然挑她放松警惕的时候下手,果然狠毒。“不喜欢挨打,那你总是讨罚做什么?”谢濯臣觉得她不可理喻,但凡他能自己做的事他都亲力亲为,连衣服都是他改的。他只不过图她写字端正些、读书用功些,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不能做好。沈烛音抿着嘴,一言不发。“不说话是吧。”谢濯臣又扬起了手,似在威胁。没等戒尺落下,虚掩的房门就被人狠狠一脚踹开。“你怎么打人啊!”言子绪大步迈进来,将沈烛音一把拉到身后,对谢濯臣怒目而视。“你少管闲事啊!”谢濯臣还没说什么,沈烛音先急了。“他打你啊!你还不让我管?”言子绪不可置信地回头。沈烛音将他往外推,“我活该的。”言子绪:“……”世上还有这种老实人?“我们事还没聊完呢……唔……”沈烛音吓得又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这事千万不能让谢濯臣知道啊。谢濯臣可不像一般人那样好糊弄,她总不能跟他说自己是重生的,他这样正经的人可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万一以为她失心疯怎么办,她不想在阿兄眼里做一个奇怪的人。她使劲眨着眼睛,希望言子绪能看懂她的眼色。然而言子绪根本没看,少女柔软温热的掌心盖在他嘴上,他霎时慌乱,眼神飘忽。他们那么近的距离,让谢濯臣的眉头锁得更深了。她该不是装男子装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个女儿家吧。“你在干什么?”他如此语气已然动怒,沈烛音心里苦。这言子绪跟个傻子似的,没点眼力劲儿。“你凶谁呢你!你给我态度恭敬点儿!她以后有爷爷我罩着,你再敢凶她一句试试!”言子绪扒开她的手,微扬着下巴,很是高傲。大傻狗,你在干什么啊!沈烛音在心里哀嚎。她意图阻止言子绪出言不逊,他还反把她往自己身后推,还大声提醒道:“你不用怕,别的不说,在这个书院,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小爷我!”现在有了,沈烛音看着他的后脑勺无语凝噎,知道了什么叫脑袋空空。言子绪挑衅地看向谢濯臣,以为他会害怕、慌乱、至少紧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眼波平淡,看起来情绪丝毫没有起伏。他在强装镇定!言子绪笃定地想。“沈烛音,过来。”谢濯臣平静道。沈烛音大气不敢出,小心挪动脚步,朝他走去。言子绪一把薅住她的后衣领,“你干嘛!我给你撑腰呢,你这不打我脸吗?”“松开!”谢濯臣言语不善。不等言子绪作反应,沈烛音赶忙挣脱他,自己往谢濯臣身后跑。还在谢濯臣看不到的地方朝言子绪猛烈地眨着眼睛。言子绪这回看到了,她……看来有苦衷!他如此想,情绪也缓和了些。“我请我朋友一起吃晚饭,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言子绪比谢濯臣矮了些,离他越近越没气势,但他仍旧倔强地仰着头,尽显高傲。谢濯臣意味深长地回头,“朋友?”沈烛音:“……”“对啊!朋友!沈烛音你告诉他,我们是不是朋友?”言子绪像是找到了谢濯臣的破绽,抱臂绕着他走了一圈,嘴里还“啧啧啧”地撩拨,“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没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