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来着?姓谢是吧。你说,你好好的京城富贵乡不待,来我们这穷乡僻壤干什么?”陈韬自然地搂过谢濯臣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模样锤了锤他的肩膀,只是暗暗加重了力度。“我还有事,就不奉陪……”“别啊!”谢濯臣挣脱他,刚迈出一步就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陈韬在后抱臂,其他人明显都听命于他。“大家都是同窗,跟我们聊聊怎么了。”他又绕到谢濯臣面前,“说说呗,你家做什么的?当官吗?”陈韬伸手去抢他手里的史册,被谢濯臣一把夺回。“这么小气干什么,莫不是瞧不上我们?”陈韬的声量突然升高,似是有些生气。挡路一人上前一步,拍了拍陈韬的背,“韬哥别生气啊,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少爷,看不上我们也没办法。”又有一人笑声讥讽,“就是不知道这富贵乡里来的少爷,怎么还要自己译书挣钱呢!”大家哄笑一团,夸张到捧腹,笑到直不起腰。谢濯臣不为所动,不怒不恼,目光略过他们,投向远处,恭敬地喊了一声,“夫子。”笑声戛然而止,几人纷纷回头看,但小道上空无一人。等他们回过神来,谢濯臣已经跑得没影了。“追!”被愚弄后的气愤驱使他们在小道上追逐,谢濯臣往回跑,目的地是夫子院。“这小子还挺能跑!”几位富家少爷日常享受,体力不济,不仅追不上他,也不敢和夫子们正面对抗,没追多远就罢休了。“就这么放过他?”陈韬冷哼一声,“敢耍老子,有他好看!急什么,日子还长呢。”“就是。”身旁人附和,“瞧他那落魄样,肯定是京城混不下去才来这的,这可是我们的地盘,还怕没机会收拾他?”谢濯臣绕了好大一圈才回舍房,沈烛音还没回来,他关上房门,休息了片刻。略加思索,他在从京城带来的包袱里翻找,几件衣衫之中,藏着一把短刀。“阿兄?”沈烛音试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连忙将短刀收进袖口,“你去哪了?”“洗衣服。”她抱着木盆,早就找好了托辞,又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还关着门。”谢濯臣理理衣袍,在桌边坐下,“本想换件衣服出去寻你,现在不用了。今日的字帖可写了?”“马上就写。”沈烛音嘴上应着,行动却磨蹭。她字帖还没有铺开,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她理所当然地放下笔,往门口看去。“谢兄!”言子绪抱着一个镶嵌宝石的盒子出现,还未等到准允就大步迈过门槛,笑容满面。他莫名的热情令谢濯臣困惑,令沈烛音惶恐。“你来干什么?”沈烛音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刚出他那离开,他可没说有这一出啊。言子绪抛来一个“放心”的眼神,沈烛音神情呆滞。谢濯臣将二人之间的交流收入眼底,看着对面轻声道:“过来。”沈烛音将位置让给言子绪,自己坐到谢濯臣身边,眼神央求对面“别惹事”。“言兄有何贵干?”盒子上大颗宝石极为夺目,但灿烂不过言子绪的笑容。他客气地将盒子推向谢濯臣,按向宝石,盒子便打开了。里面铺着亮堂堂的金子。“谢兄,这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沈烛音睁大了无知的双眼,努力抑制着心里的紧张和打死对面那个蠢货的冲动。谢濯臣不动声色地扫视过二人,重重关上盒子,“砰”的一声把言子绪吓得一弹。“无功不受禄,言兄这是何意?”他的眼里翘着无波无澜,但言子绪莫名觉得骇人,于是挺直了腰给自己壮胆。“听说裴夫子给谢兄找了译书的活计,那多辛苦啊!”言子绪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谢兄这样的人才,精力就该花在课业上,莫要让一些琐事误了你的前程。”“只要谢兄答应,让……”“你少在这里口出……”沈烛音急忙出声打断言子绪,自己却又被谢濯臣回头一个冷漠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声。“你继续说。”谢濯臣的食指敲打在桌上。看他这态度,言子绪以为自己要成功,兴奋道:“三天外白渡河边有游船会,只要你放沈烛音陪我一起去,这些就都是你的。”“你要他做什么?”不能说实情,言子绪随口道:“就是给小爷当个跟班,委屈不了他!”“……”谢濯臣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无形的压力笼罩而来,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眼神像刀子似的,时间流逝,言子绪感觉身后冷汗涔涔。“怎……怎么,不够?”沈烛音正疯狂眨眼,言子绪一时之间摸不准她的意思。但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他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天底下难道会有砸钱办不成的事?不行就加倍!他在身上摸索一番,又拿出一沓银票,“不够可以加,如何?”沈烛音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停了。等谢濯臣再看向她时,她赶紧摇头撇清关系,竖起手指,发誓她绝不知情。“还不够,那……”“够了。”谢濯臣不咸不淡道。言子绪嘴角上扬,向沈烛音投以一个胜利的眼神,只是不知道她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那我们就这么说定……”“我的意思是……”谢濯臣将装着金子的盒子和银票一同推回,修长的手贴在桌面青筋暴起,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压抑着怒气。“你说够了,就可以滚了。”……信任沈烛音的双手交缠在一起,紧张到指骨发白。虽然言子绪事干得蠢,但毕竟为了她而来。被谢濯臣冷言赶客,言少爷明显没被这么对待过,神情僵硬,既有被驳了面子的愤怒,又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委屈。沈烛音心一狠,猛然起身,一只手抱起桌上的盒子和银票,另一只手拉着言子绪往外跑。嘴里还向后喊着:“我马上就回来!”谢濯臣眼看着他们离开,掌心蓦然收紧,握成了拳。出了房门尤获新生,言子绪愤愤地甩开沈烛音,“他未免太不知好歹了一点!小爷我好好跟他说话,他什么态度!”“够了!”沈烛音看他来气,“你来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那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言子绪理直气壮道。“喜在哪?”沈烛音用力将盒子银票推他手里,“倒是被你吓得不轻!”言子绪见她满脸愁容,自己倒是冷静了许多,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肩膀,“我这不是……”“我知道。”沈烛音打掉他的手肘,又打断他的话,“可是你在干什么,把我当成我阿兄手里可以随意买卖的玩物,把我阿兄当成唯利是图的小人?”“我没有这个意思!”言子绪高声又急迫道,“我以为……我这么做,不是对大家都好吗?”沈烛音扶额叹息,“罢了,你记得以后我的事先和我商量,我先走了。”她边说边往回走,想起谢濯臣来又一阵头疼。言子绪追了上去,拦住她的脚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想起离开时谢濯臣的状态,他有些胆寒。“不会。”虽然害怕,但沈烛音却能笃定。“那之后怎么办?游船会那日你怎么出门?”沈烛音一顿,从怀里摸出绣好的香囊,放在手里摩挲。“只能看它了。”她还能怎么办,无非是赌赌阿兄会心软。“什么!”言子绪忽然叉腰,把沈烛音吓了一跳。“你又乱叫什么!”“这不是给我的吗?”他伸手去抓香囊,像是要抢走,幸好沈烛音眼疾手快,将其藏于身后,“这当然是给我阿兄的了,怎么可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