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绪随意地用手一挡,“没怎么,这不?热嘛。”沈烛音抬手比了比,那明明就是个巴掌印,“你爹又打你了?”“不?是。”言子?绪当即反驳,在她眼神的压迫下又小声道:“我娘。”沈烛音一愣,她从未见过为人娘亲之人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动手。纵使?是谢府那个极为暴躁的新?夫人,对待亲生女儿也是温柔体贴的。“为什?么?”“就……”言子?绪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今早我和她也说了一遍,她说我没出息。可能怀着孕情绪比较激动,就没忍住给了我一巴掌。”沈烛音:“……”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蠢。言夫人孕期对自己院子?如此严防死守,只为平安诞下肚子?里那个孩子?,自然是对其抱有很大的期望。势必是要争一争,哪里听得自己儿子?这样没志气的话。“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见她傻站着不?为所动,言子?绪愈发委屈。沈烛音僵硬假笑,生硬地安慰,“没事的,加上昨天你爹那一巴掌,正好?对称了。”言子?绪:“……”不?如不?说。他唉声叹气地往地上一坐,拿起一包子?往嘴里送,但食不?知味。“你说,我怎样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简单啊。”沈烛音一口咬定,“只要让你的同胞兄弟掌权,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言子?绪一愣,“你是说我娘现在怀的那个?”沈烛音点点头。“你开?什?么玩笑,且不?说我娘怀的是不?是个男孩,就算是,也不?一定比我聪明。更何况,再聪明也得等他及冠才能掌权,得二十年呢!”言子?绪比了个“二”的手势,说得十分认真。沈烛音随口道:“那还有一个更直接有效的法子?,除掉二姨娘和她儿子?,这样你爹就只有一个儿子?,没得……争。”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怔住。言子?绪默默将视线转移道床榻上,沉睡的人依旧面色苍白?。“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刚刚那话,我还以为是他说的。”沈烛音眼皮跳了跳,“你就说有没有道理?”“我还是更喜欢你天真纯善一点。”言子?绪郑重其事。沈烛音翻了个白?眼,“谁需要你喜欢了。”几乎是脱口而出。脑子?里乱乱的,她忽地想?起楼邵,那个在黎上书院被?称之为惊世之才的少?年郎,死于一杯毒酒。他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那时他笑中带恨,顽劣地说:“嫂嫂,你运气真好?,可惜你蠢。”沈烛音灵光一现,蓦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恐怕他死前?早已预料到后来的结局,她有阿兄为倚仗是幸运,可爱上楼诤、所托非人,着实是蠢。她当时自以为他是死得不?甘心,所以逞口舌之利,如今想?来全然不?是。天才的陨落向来为世人道,楼邵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活在大家的嘴里,沈烛音对此印象极深。他饮下的毒酒是阿兄授意后,她亲自送去的,赶在楼诤去羞辱他之前?。她曾问过阿兄,楼邵一定要死吗?连她都觉得可惜。无非是立场不?同,他并非十恶不?赦的罪人。可是阿兄说:“他太聪明了。”阿兄的意思是,楼邵太聪明了,只要他活着一日,楼诤就坐不?稳平西王的位置。那身为楼诤的夫人,自然也做不?到高枕无忧。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这般凶狠,也不?怕报应吗?”言子?绪在旁苦口婆心地相劝,“你别什?么都跟他向齐,他遇上鬼都能镇定自若,你和他不?一样。”报应?沈烛音低头苦笑。还记得她问阿兄,为何这杯毒酒非得她去送。阿兄说楼邵恐怕不?愿意见他,外?人捧高踩低,说不?定要磋磨这等跌落神坛的天之骄子?,唯有她是最合适的。阿兄还说:“一墙之隔,我在外?面等你。命令是我下的、酒是我备的,冤有头债有主,日后就算有报应也有我担着,你不?用怕。”沈烛音想?,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阿兄不?再一味地替她承担所有,开?始放手培养她成为一个上位者。可报应什?么的,终究还是他担了去。“我和他是不?一样。”沈烛音低声重复,抬头去看谢濯臣。她开?始思考,阿兄为什?么会愿意为她付出那么多。是因为他敬爱的母亲曾交待,要把她当亲妹妹对待?还是因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情分。又或者都有,又或者……会不?会有她还不?知道的。沈烛音摇摇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你还回书院吗?”她岔开?话题。“当然。”言子?绪肯定道,“我还得陪你们?去见鹿道真人呢。”沈烛音顿了顿,还是道:“皇商之事一定能成,你若此刻留在家中,定能压你庶弟一头,对你将来大有好?处。”言子?绪怔怔望向她,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有很多个瞬间都不?像她,譬如现在。“不?管怎样,我答应谢兄的。”言子?绪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梦魇之事严不?严重,但我总归是希望你早一点摆脱坏的事情。”沈烛音在这一瞬间幻视出了楼诤,他曾在他的生辰时许愿,愿所有坏的事情都离阿音远远的。那样情真意切,到头来只是场镜花水月。沈烛音笑着伸了个懒腰,“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日后你若走投无路,尽管来投奔我。我勉强收你当我的小弟,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好?!”言子?绪一口应下。沈烛音哭笑不?得,“你就这么信我?”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言子?绪对她的信任和爱护来得太过莫名其妙。甚至她有些话漏洞百出,他也没有丝毫的质疑。“当然了。”言子?绪一如既往地应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近,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看你特像我娘,我娘怎么可能骗我呢。”沈烛音:“……”罢了,这傻孩子?。“你有小名吗?”言子?绪好?奇道。沈烛音迟疑地点了点头。桃花到了时节就满天飞,又轻又贱。“叫什?么?我以后可以叫吗?”沈烛音犹豫片刻,“叫……桃花。”“桃花?粉粉嫩嫩的,真可爱。”言子?绪早已忘了一早的不?高兴,如今又心情畅快了起来,“咱们?这关系,以后我就叫你桃花,可以吗?”沈烛音微怔,想?起她告诉楼诤她的小名那日,楼诤吟了一句“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看不?来。”可他从未叫过她桃花,他觉得俗气。后来京中用她小名嘲笑她时,他还觉得丢了面子?。可知道她小名的人不?过他和阿兄,阿兄从不?在人前?这样叫她,又能是谁传出去的呢?沈烛音摇了摇头,“你还是叫我名字吧。”“为什?么?”被?京中贵人们?排斥时,沈烛音一度很厌恶桃花,更讨厌别人那么叫她。他们?表面唤小名表亲昵,实际上却在偷笑,暗讽她曾是个奴婢。更有甚者,身边的女使?就叫桃花,故意当着她的面不?小心喊出来,让她难堪。“因为……不?习惯。”“多叫几次不?就习惯了。”沈烛音抗拒地摇头,“不?行就是不?行,这个世上只有我阿兄可以这么叫我,别人我都不?习惯。”言子?绪挠了挠头。沈烛音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太过激动,平静下来又道:“你若觉得叫大名不?够亲近,那你就叫……音音吧,沈家哥哥就是这么叫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