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烛音看?着食物发怔。“为什么?”楼诤佯装不懂,“什么为什么?”“世子为何要做这?些?”“因为我想要你高兴,想对你好。”沈烛音觉得荒谬,她缓缓抬头,“烛音平平无奇,世子喜欢我什么呢?我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惊艳的才华,也没?有足够迷惑人心智的美貌。”“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你在乎的。”沈烛音摇了摇头,“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在乎的。”楼诤顿了顿,她说的没?错,他是在乎。可即便她什么也没?有,即便她杀过自己一次,他还是想要她。“我喜欢你。”他直白道,“倘若我说,我们有前?世夫妻的缘分,你会信吗?”沈烛音笑了,有些苦涩。“信啊,世子说的,我都会信。”她从未想过楼诤有一天会为她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她太?了解他了,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为了她自降身份呢?“所以阿音,我只是想和你再续前?缘。”孽缘罢了,沈烛音心想。“可是世子,再续前?缘那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只能拿来骗骗小孩子。”她忽然不想继续下去了,之前?下的药已经给他的身体造成?无可逆转的损伤,即便现在瞧着只是憔悴,但?她知道,他的身体撑不过三十?岁。楼诤不可置信,睁大的眼睛里布满迷茫,“这?是什么意?思?,是……拒绝我吗?可是之前?……”“我曾经……”沈烛音打?断他的话,红着眼睛,带着颤音,“的确非常爱慕世子。”“那是为什么?”他的声音蓦然升高,“难道是因为庙会那日我说错了话?可我这?不是已经给你买回来了吗?”“可是已经晚了呀!”她嘶吼出声。楼诤霎时愣住。当?着他的面,沈烛音将手上?的食物狠狠地丢到了地上?,丝毫不留情?面。“怎么会呢。”楼诤脸上?闪过迷茫,“不晚的。”他上?前?想要牵她的手,沈烛音连连退后,避开他的接触。“就算之前?我有过不对,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沈烛音做梦都没?想到,她有一天可以见到言辞卑微的楼诤。真可笑。“不可能了。”楼诤不明白,“我不是你心里最好的了吗?”沈烛音想要断了,若论有仇,她赴死之前?便已得报。虽心中还有怨有恨,可是重活一世,这?对她而已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或者说,这?个人已经对她不重要。“从来不是。”她诚然道。楼诤身形踉跄,忽而冷笑,“那是谁?谢濯臣吗?可你不是看?到了吗?他连第一都拿不到,他根本就不是无所不能的!”和有些激动他相比,沈烛音逐渐变得异常冷静。“我从来没?觉得他无所不能,他又不是神仙。”沈烛音的脑海里闪过诸多画面,她见过谢濯臣淋湿的狼狈、夜晚的脆弱、野蛮的倔强……没?有比她更清楚,他是个实实在在的,有着缺点的人。楼诤眼前?模糊,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什么都得不到?父母偏爱弟弟,他的妻子心里始终有着和他同等地位甚至越过他的男人。凭什么啊!“你真的只把?他当?兄长吗?”楼诤哽咽,“你发誓你只把?他当?兄长……你发誓啊!”仿佛回到他们新?婚之夜的那一天,沈烛音冷笑出声。他那时也是这?样,歇斯底里地问:“你们真的只是兄妹吗?”放在前?世,她问心无愧。可是……她平静地说:“你失态了。”——谢濯臣很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在她房门前?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回来。他努力压制着想要前?去一观的心,反覆告诫自己,他没?有权利过分插手她的私事?。不然……她会烦,会腻。他在晚风里等到亥时,终于见到她提灯回来的身影。他猜她肯定看?到了他,所以才会在越来越近的时候放慢脚步。“阿兄。”沈烛音努力让自己自然一些,“你怎么在这?里。”出了书院,他们又不需要再睡在一间房里。谢濯臣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将好奇心咽回了肚里。“我明日可能要和他一起见几?个人,回来得会晚一些。”沈烛音在侧推开房门,轻声回应,“知道了。”见他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不用担心。”谢濯臣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冷淡疏离,好像他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还有什么事?吗?”还赶他走,谢濯臣心里负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变了性情?。“你晚上?不会做噩梦了吗?”他想说等她睡着后自己再走也无妨。“总要尝试克服的。”沈烛音并未避讳,“你又不能永远都睡在我身边,不是吗?”谢濯臣再度沉默。“既然明天有要事?,你也早点休息吧。”沈烛音将手里的灯盏递给了他。谢濯臣接过,眼看?着她进屋,关了房门。里面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沈烛音背靠着房门,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隔着一堵墙站立了许久,大概过了一刻钟,她终于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她回头,隔着窗户纸,看?着灯盏的萤光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沈烛音摸着黑躺上?床榻,盯着床帘发了很久的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这?一觉很不安稳。不连贯的梦扰得她头昏脑胀,偶尔还将她惊醒。日上?三竿,女使敲响了她的房门。她从床上?慢悠悠起身,下意?识问道:“我兄长呢?”“谢公子和我家少爷一起出门去了,听说召集了各家掌柜议事?,还要宴请他们,估计要很晚才回来呢。”场面一定很精彩,沈烛音想。她好像知道阿兄会做什么,以他一贯雷厉风行的手段,一是要让那些掌柜们知道他们和言子绪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二是要让他们看?到言子绪的能力,从而信服。做到第一条很容易,只要言子绪告诉他们,自己和言子涟分管两?地论高下,将来如果言子涟得势,必然会将不是自己的人全部换掉,鹿山城的掌柜们必定首当?其冲。至于第二条……估计得阿兄在后谋划了。“他们在哪里宴请?”女使递上?热水,摇头道:“奴婢不知。”沈烛音从晌午开始等,在小院门口踱步,等到黄昏、天黑、入夜。她想起前?世朝中局势变幻莫测那段时间,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找各种理由从相府门口路过,希望见到阿兄回来。他总是那样忙。戌时将过,她终于瞥见他们人影。“怎么站在这?里。”谢濯臣走在前?面,言子绪在后走得摇摇晃晃。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我……吃多了,在外走走,消消食。”沈烛音眉头轻蹙,“你们喝酒了?”谢濯臣继续朝里走,与她擦肩而过,“嗯。”沈烛音心中憋闷,一个眼刀剐向言子绪。后者吓一激灵,酒醒了一大半。“应……应酬嘛,多少是要喝一点的。”合情?合理,言子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沈烛音被酒味熏得难受,“你们在哪喝的?”言子绪不敢说,求援的视线抛向谢濯臣,但?被沈烛音拦截,她横过一步站到了两?人中间。言子绪咽下一口空气,不得已老实道:“迎芳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