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从眼角给他分了一点余光:“别说大话。你不会去。”
“或许我会。”尤里安说。
“为什么?”
尤里安模仿Z的语气:“谁知道。”
对话走入了死局,与这几周来的每一次一样。忽然之间,离别就戳破了那种安心的氛围,冷场如钉子般被敲进了这艘船。尤里安仰起头,靠在他椅背上的Z俯首与他对视。气氛微妙,像弦上羽箭颤动的尾翎。他垂下眼,想了想,提议道:“想喝酒吗?”
“什么?”Z皱眉道。
“喝酒,”尤里安向他微笑,“到达泰坦前最后的开诚布公。”
尤里安为这场双人约会做了足够准备。之前搬上阿尔伯特号的各种酒由于意外的训练安排而剩下了很多,他取出来大半,烹调了各式佐酒菜品,连餐后甜点都是巧克力朗姆味。
Z坐上餐台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开诚布公是个阶梯函数,不跟醉酒程度成正比。”
他都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味。
尤里安愉快地笑起来。他将摆在餐桌中间的酒杯推到Z手边:“我只是想看你喝醉。”
那是一只精致的雕花玻璃杯,地球工艺。Z将它举到嘴边,抽动鼻子闻了闻,一饮而尽:“醉了。”
尤里安笑出了声:“这是什么?临时搭档的特别待遇,临行宴上所有的愿望都能够被满足?”
Z无所谓:“你可以试试。”
尤里安决定将这玩笑话当真。他打了个响指:“那,先来点儿音乐。你喜欢什么?阿尔伯特,顺序播放Z的音乐收藏榜。”
AI界面浮现在Z的终端,在等待他的授权。尤里安耐心地等待着。数秒后,提示音响起:“为您播放:太空异事(SpaceOddity)。”
前太空时代的古典合成器效果回响在餐厅里。尤里安惊讶地看向Z,后者耸耸肩,不予置评。
“非常怀旧。”尤里安笑道。他跟着哼了两句,到底记不清旋律,便停了下来。
“你知道这首歌讲的不是真的太空对吧。”尤里安说,他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不是你这样的太空牛仔。”
“没什么差别。”Z说,“太空牛仔和瘾君子。”
“你不是,”尤里安纠正道,“你连咖啡都不喝。”
Z轻哼一声:“成瘾的对象不是咖啡或大麻就不算成瘾了吗?我只是更能接受延迟满足。”
尤里安不跟他争辩。他倚在椅背上,闭上眼,让几个世纪前的歌声淹没自己。
当大卫·鲍威第二次唱到“漂浮于太空”时,尤里安说:“我们也应该漂浮在太空。”
他打了个响指,船载机器人从储藏室出现,撤走了所有的玻璃和塑料器皿。尤里安唤出了AI界面,让阿尔伯特号停下旋转。原则上关闭重力系统时所有人都必须坐在安全座椅上,但尤里安没有行动,Z也没有指责。他毕竟是醉了。
碗碟连通餐具盖子一起被磁力束缚在桌面,其中的佳肴渐渐冷却,但他们谁都没去在意。音乐播放到尘归尘(AshestoAshes)时,尤里安从椅子上浮起来。他轻推椅背,单手抓住了天花板上的固定器。
“你会跳探戈吗?”他邀请道。
Z眯起眼睛,没有回答。尤里安向Z伸出右手,后者过了几秒,慢悠悠地接住。尤里安收回抓在天花板的左手,俯身靠向Z,左手搭在他骤然绷僵硬的肩膀上。
“我之前就在想这个,”尤里安说,“你那次说起穴居人的探戈舞,我就在想这个。想和你跳一场无重力的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