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路上再没遇到波折,顺利地抵达了人市。
周景翊不愿意走,蔺昭就只好带着他一起进去,一路看着戴着枷锁或锁在笼子里的人,他们的眼神麻木不仁,就算是被人掰开嘴露出牙来都没有不适。
他们与茯苓那种被主家发卖的奴婢不同。
能看得出来有很多人应该是流民,他们的手脚都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样的环境,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大雍自建国起便少有天灾,建康以南的地方更是风调雨顺,京中怎么会有这么多被贩卖为奴的流民?
前世今生加起来,蔺昭都没直面过这样的场景。
她不由得呼吸一窒。
“贵人们这是想买怎么的人回去使?”
人牙子眼尖地瞧见了蔺昭一行人,登时眼前一亮,谄笑着走上前。
注意到她落在笼子里的视线,人牙子连忙道:“这些人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好吃懒做卖不出去的玩意,整天就知道赖在这里白吃白喝!”
“像您这样的贵人,我们这儿也有身家清白的良家子,您要不要看看?”
蔺昭抿起了唇,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
周景翊代她回道:“多挑些伶俐点的来。”
“得嘞!”
人牙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很快,他就从里面领着十多个穿着略显干净整齐的人走了过来,男女都有,有十几岁的少年人也有成年人,精神面貌远胜过外面的那些人许多。
蔺昭只匆匆扫了眼,就将他们全都买下来了。
然后堪称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这片地方。
直到回到马车上,她才从紧绷中彻底放松下来,靠上软乎乎的垫子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心浸出了汗,就在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帕子——
“出去一趟有些热了,擦擦吧。”
蔺昭抬眸,正好落进了他含笑的眼睛里。
沉默了片刻后,她伸手接过了帕子,嗓音微哑地道:“谢谢。”
这方帕子上有一股淡淡的兰香,闻起来沁人心脾,蔺昭慢吞吞地擦了擦手心的汗,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样的人很多吗?”
似是早就猜到她会有此问,周景翊从容地道:“很多,这只是你能看到的一部分而已。”
“你不必自责没能救下他们,这样的人是救不完的。”
“可大雍分明已经很强……”
蔺昭说到这儿忽然卡壳,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
大雍的很强只是相对于邻国而言,自前朝分崩离析开始,天下便一分为四,高祖皇帝占据建康称帝,百年来数次北伐,却迟迟没成功。
直至如今,各国依然是各自为政。
人市里除了有雍国的百姓,也有很多来自其他邻国的百姓。
若非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卖掉自己去给别人为奴为婢呢?
蔺昭这颗充满复仇的脑袋,此时此刻忽然多出了许多复杂的东西,让她难以理解又心绪惆怅,不止该如何排解这份莫名的情绪。
忽然,有只手覆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周景翊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这些积弊已久的问题该由朝廷解决,单凭我们自己是改变不了什么的,我们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就行。”
车厢内安静了瞬间。
片刻,蔺昭倏地抬起头来,问:
“你说,若是景王登基后大雍发生了叛乱会造成什么后果?”
周景翊闻言有些惊讶,但对上她那双极为认真的杏眸,还是毫不犹豫地道:“大雍会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