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娜?”朔愣愣地站在原地,被拍开的手掌悬停在空中,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没想到夏娜会突然这样做,虽说力道根本伤不到朔的身体,但是却好似一击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朔的心中。
“啊……”夏娜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身体前倾抬手往朔的方向伸去,可是布满火星的眼眸无意间对上朔的视线,无声的颤栗弥漫在她的心中,动作停顿,原本张开想要解释什么的嘴唇也悄然合拢,微微斜过脑袋,错开了朔的视线。
夏娜收回伸出的纤手放在胸前紧紧攥住那曾经象征着阿拉斯托尔的吊坠,猛然从床铺上站起,侧着头不去看身前的朔,秀丽的贝齿轻咬在嘴唇上,最终吐露出一句话来。
“抱歉,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别来找我。”
语毕,夏娜小手一扬,漆黑的夜笠裹住她的身躯,宽大的黑色斗篷衬得夏娜格外地娇小,令人想要心生爱怜地将其拥入怀中。
可惜朔是做不到了,他仍旧一言不发地站在这里,即便夏娜从他身侧跑过都没有反应,直到一缕残留下来的幽香萦绕开来,才回过神来。
低下头望着没有任何异常的手背,哪怕夏娜用的力量很大,在他那强大的恢复能力下也不能留下半点痕迹,然而刻印在心中的伤痕,远远无法愈合。
他默默地坐在榻榻米上,拿起原本为夏娜准备好的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咀嚼着,美味完全被苦涩所取代,扩散在朔的味蕾上。
“不好吃,而且……好疼啊。”朔放下筷子,低垂着脑袋,有些过长的刘海盖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露在外面的眼睛深处不断掠过浊黑色的光泽。
摸着被夏娜拍开的手背,朔的目光突然被托盘边缘的水渍吸引了过去。
“泪水?”
朔迅速起身,跑出了房间,不过哪里还能看得见夏娜的身影。
另一边,练马区一条不起眼的街道上,夏娜无助地往前奔跑着,两只小手紧紧地盖住耳朵,好似想要将什么声音隔绝在外,可是从她不断滑下泪水的脸颊来看这种举动完全是徒劳的,幸亏现在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不然以夏娜现在的状态必然会撞倒不少人。
“嘿嘿、哈哈哈哈,我没说错吧,他的真面目本就是如此,你再否认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犹如老旧锈蚀的机械摩擦在一起发出的噪音突兀地传入夏娜的脑中,即便夏娜的双手捂得再紧也毫无用处,只因那声音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的。
“住口、住口住口!!”带着哭腔的沙哑嘶吼从夏娜口中冒出,泪水一滴滴地顺着脸侧的弧度落下,交汇在下巴处后无力地摔在地面上,溅出一簇水花。
假如朔听到这个噪音必然不会陌生,那是他曾一度极其厌恶,现在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的“恶”的声音。
“为何要这般看不清现实,在你那双天罚之眼之下,一切罪恶都无法掩盖。”
象征着“恶”的纸影无声地咧开嘴,夸张的弧度直达边缘,他没想到一切竟然是这样顺利,当初留下天罚之炎的做法真是做对了,在夏娜与天罚意志相融的瞬间他就通过残留下的天罚之炎侵入了夏娜的心神。
虽说天罚意志极度克制“恶”的力量,但是那也要有一个前提,便是两者的差距不能悬殊太大,以他的能力,夏娜和新生的天罚神简直就如同婴儿一般,轻而易举地破开了天罚意志的防护,开始侵蚀着夏娜的心神。
这是比起天罚意志更加恐怖的侵蚀,恐怖到连天罚神都做不到一丝抵御,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夏娜一点点地步入黑暗。
不过令天罚神松了口气的是,夏娜对朔朦胧的爱意和绝对的信任勉强摆脱了魔鬼般的低语,可是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有一天会出事,更别说那个噪音说的是正确的,萦绕在朔身边的罪恶气息实在是太过浓厚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罚意志对夏娜的影响越来越深,两人之间必然会产生冲突,存在本源的欲望是每一个红世之人都不可能抗拒的。
“无路赛!给我住口!”被泪水充斥的漆黑双眸中不断划过明亮的炽红粒子,夏娜眼中映射出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五颜六色的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纯净的蓝色,无论天空地面亦或者是建筑草地,都是由纯净的蓝色构成原本的轮廓,将它们最本质的存在形态展现在夏娜的眼前。
心神错乱间,夏娜甚至都没有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由存在之力构成,按理来说不和红世相邻的世界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对,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刚才朔投射在她眼眸中映入的身形。
……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不,或者说连生物都算不上。
浊黑色淤泥堆积而成的生物呈现站立状蠕动着移动,路过的纯蓝色地面上都会出现被腐蚀的痕迹,他就像是个源头,在向周围散播着恶意。
(必须要消灭、必须要消灭!)
这是夏娜在看见那个存在第一眼就强烈涌动的念头,然而……当那个存在停留在她的房门前,并且朔的声音从淤泥之中传来时,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瘫坐在朔为她准备的床铺上。
醒来后脑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画面再一次地回放,朔面无表情地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化为灰烬、朔带着狞笑摧毁一个又一个文明、朔……
眼睁睁地看着朔犯下无尽的罪孽,她想要上前阻止他,想要呐喊让朔停下,可惜那终归只是画面,什么都传达不到,令人生厌的噪音述说着朔曾经做出的一切,流动在体内的天罚之力不可抑制地掀起了冲动,杀掉朔的冲动。
最终,望着伸向她的淤泥,她选择了逃避。
从那个房间,从鹭之宫家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