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道,“过两日便是八月二十,去备好豫章王的吃食,好生候着。说得也对,这门亲事还是定下的好。七姑娘进不来,孤且先说说她的好。”
“这是怎么了?”北宫中,谢琼琚一日隔一日过来陪阿梧练习站立,如今阿梧已经可以凭空站立半盏茶的时辰。
阿梧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自前岁贺兰幸死后,阿梧对谢琼琚便分外冷漠。
但他在幽州城中见过她守城模样,在入了这宫廷,因疼痛无人敢劝他继续尝试站立的时候,也只有她一次次来到这偌大的宫殿中,笑意温柔道,“阿母陪你。”
大半年来,她的手背上有被他撑着起身抓伤的痕迹,皮肉抠破;她的额上有因他多番站立不起而顿生恼怒推她,不慎撞在案角鼓起的包,留下的血;甚至小腿有被他实在不想再练习、控制不住自己踢到的淤青。
他的胞姐在这处给她抹药按揉,瞪他,“看父皇怎样罚你!”
他扭头不屑道,“上回你就说父皇罚我,结果呢?”
“不动脑的蠢东西!”昌华公主眉眼含怒,“父皇又不昏庸,难道不知你不是故意的?罚你作甚!”
他的手足斥他无脑,他的阿翁其实待他也无多少耐心。
他原听兼任太傅的杜攸说过,他的父亲将七分心思给了皇后,两分给了朝政,剩一分方分予众人。让他不必太在意。
然而偏偏得君厚爱的皇后,他的生母,却一遍遍入他宫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扶他,教他,鼓励他。
还不能挪步行走,却终于让他能站起来。
即使那样短暂。
可是,当年亦是她带着父亲抛却了自己,后来又是她杀了他自幼的表亲玩伴,甚至对和他相依为命的祖母甚是冷淡。
阿梧觉得很是纠结,这个妇人怎会如此?
有那样一次,他问过当年事,想求个真相。
她沉默许久,开口讲述,说什么她自己并未想要孩子,乃祖母设计;又说什么远走乃是病重在身不得已为之;而之所以不回来是病的太重忘记了前事……
他没能让她说完,只觉可笑又荒谬。
他满怀怒气冲她道,“别说了,我一个字也不信。”
她就坐在这殿中高座上,全无威严,只剩满目的无奈与悲痛。须臾却又敛尽了悲伤,依旧笑道,“本也未曾想过你能相信。前事不念,且看后来岁月,阿母会好好待你,养育你。”
且看来日。
千山小楼里,她也是这样与她说的。
“儿臣原也见过七表姐,幼时一道玩过。皇祖母说亲上加亲,儿臣觉得没什么不好,母后能恩准吗?”阿梧思虑再三,终于开口,“皇祖母身子也不好,道是唯有阿梧是放不下的。”
谢琼琚顿悟,这是昨日去过长乐宫后,贺兰敏又旧事重提。
“这事母后一人说了不算,且等你父皇回来后才能定下。”谢琼琚握着孩子的手,低头默了默,“你和母后说实话,是你自个喜欢七姑娘,还是旁的缘故?”
凭心而乱,亲上加亲,自然是好的。
若孩子真心喜欢,存着青梅竹马的情意,抛开旁的因素,她或许能为他争一争。
阿梧咬着唇瓣,半晌道,“儿臣喜欢她。”
谢琼琚看他眼睛,“说实话。”
阿梧将唇瓣咬出齿印,“皇祖母身子愈发不好,儿臣想了了她的心愿。”
谢琼琚看了他片刻,将他揽入怀中。
她的孩子,尚有一片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