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缙眼里幸灾乐祸的笑缓缓消失,“你说送给谁?”
“送给阿姒啊,”谢及音似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阿姒与裴七郎曾经订过婚约,想必阿姒妹妹是喜欢他的,如今虽做不成夫妻,做对快活的主仆也不错,识玉——”
识玉上前一步,“奴婢在。”
“你这就往千萼宫跑一趟,告诉阿姒,崔驸马不许本宫在府里养面首,裴七郎无处可去,请她留在身边解闷吧。”
识玉转身就要往外走,崔缙面色铁青地拦住了她,“站住,不许去!”
识玉看看崔缙,又看看谢及音。
谢及音笑吟吟道:“留也不许留,送也不许送,崔缙,你不要欺人太甚。”
崔缙冷声道:“你送给别人我没意见,但佑宁殿下洁身自好,你不要污她的清白,坏她的名声。”
“你是本宫的驸马,却对阿姒妹妹如此上心,传出去,到底是我污她的名声,还是你污她的名声?”谢及音笑了笑,又道:“再说了,我只是让识玉送个口信而已,阿姒妹妹若真如你所言那般洁身自好,定不会理会我,驸马紧张什么?莫非你担心阿姒妹妹她真有可能答应?”
成婚近三年,崔缙与谢及音打过的照面屈指可数,竟不知传闻中孤僻寡言的嘉宁公主,咄咄逼人起来也能让人哑口无言。
崔缙拧眉望着她,仿佛要透过她面前的薄纱,望进她皮肉里去。
他记得大婚那夜的谢及音没有戴帷帽,盛妆明艳,若是忽略她那头让人倒胃口的白发,她其实长得很美,是轻易就会让男人动心的那种美。
崔缙能想象到,此刻她遮在薄纱后的脸上是怎样一种得意而挑衅的神情。
“何必呢,崔驸马,”谢及音悠悠叹了口气,大度相劝道,“本宫好不容易得了个合心思的玩意儿,你偏要来与本宫过不去。若不是早知你心有他属,本宫倒要思量思量,你是不是醋了呢……”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崔缙冷声回敬道,似乎连被她自作多情一下,都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本宫寻自己的快活,干你何事?莫非是存心与本宫过不去?”
谢及音迎着清晨的阳光缓缓走到崔缙面前,走得近了,那层薄纱仿佛透至虚无。崔缙望见了一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他望着她的同时,仿佛她也能一路望进他心里去。
崔缙心中一悸,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一些民间传闻,说她是狐妖转世,能以色摄人,然后剖心吸血。
崔缙缓缓移开了目光。
谢及音的声音听上去和缓了一些,“本宫知道驸马心里委屈,你若有本事向父皇讨来和离书,本宫绝无二话,可你讨不来,那是你本事不够,却要来寻本宫的晦气,天下岂有这般欺软怕硬的道理?而且……本宫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今日要杀本宫的奴才,本宫拦不住你,可来日本宫要动你的心头好——”
“你敢——”
谢及音一笑,“怎么,你要试试?”
她从容地站在他面前,仿佛自信有十分的手腕,能让他悔不当初。
崔缙突然觉得厌烦,索然无味地将手里的马鞭一扔,说道:“为了个奴才,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吗?你可别忘了,他姓裴,是你父亲诛了他的九族,让他沦落到这般田地,你救他一命,他也不会感激你。洛阳城里谁不知裴七郎傲世轻物,他肯在你身边侍奉,也不过是勾践尝苦胆之涩,韩信受胯下之辱,终有一日,他会千百倍地奉还给谢家。”
他字字有力,落进谢及音耳朵里,谢及音下意识回头看了裴望初一眼。
他一身狼狈白衣,头发披散着,衬得脸色更加冷白,仿佛身体里不剩一滴血液。他正垂眼靠在马厩的木柱子上,仿佛虚弱得将要倒下,又仿佛胸有成竹地旁听,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崔缙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精准地指出了谢及音心里潜藏的不安。
可她还是要救他。
谢及音转过脸来,仍是一副浑不在意又无动于衷的态度,对崔缙说道:“若有那一日,本宫为他所牵累,又能再送驸马一个护驾之功,岂不是一箭双雕?”
崔缙冷哼一声,“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懒得再与谢及音纠缠,从马厩中牵了一匹马,径自出府去了。
谢及音心里刚松了口气,又对上姜女史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又是一堵。
裴望初才来府中一天不到,她就与崔缙起了冲突,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