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阴花的梦碎了,而那幽白的花儿也轻飘飘地舒展了一下花瓣,也像是睡醒了似的,将自己揉作一团极小的白光,飞向丰岚,最终在他的天衣左袖化作一枚曼珠沙华样式的暗纹。
令闻目睹了最后的诀别,叹了口气,拍了拍怔怔地看着暗纹的丰岚,将朔流光递给他,说道:“可贵了,别浪费了。”
丰岚一口饮尽,脑海中那些泛旧的记忆忽地又鲜活了起来,那满头白发的明亮青年笑得热烈如夏天,千年一如昨日,他也身处红尘。他轻柔地拂过曼珠沙华的纹路,唇角扬起暖弧。
听闻朔流光能够追溯千年间的点点滴滴,以记忆作为洗尽纤尘、回归本真的力量,此言非虚。丰岚能够感觉到,在那些生动的瞬间,他本命冥灯上如豆的残火终于接续,这具形体也终于想起自己正值重伤的事实。他久违地感到了虚弱。
“走吧,族人们还等着你呢。”
丰岚闻言,眸光闪了闪,继而沉了下去,轻轻颔首。沉浸在梦中,他们的五感都有些迟钝,但是他对禹庚的气息最是熟悉,于是猛地回头,一本眼熟的书正撞入他的怀中,不偏不倚冲着心脏来的。
“……”
“啊这……”巫祺和徵羽赶到的时候,事故已经发生了。
“不好意思……啊哈哈……不知道这书怎么会撞到您……”巫祺笑得很勉强,心底偷偷怒吼这本书没有一点矜持,见着个大帅哥就超级加速,下次一定要给它报名男生女生向前冲。
丰岚这会倒是像是终于心定了,温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谢谢,我找他很久了。”
“啊?难不成您就是……”巫祺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孟婆禹庚,但又想起来禹庚早就陨灭了,自然不可能是日记的主人,看这本有灵性的日记紧贴着他,而无视了一旁的魁梧帅哥,心下了然,这应该是禹庚的好友丰岚吧。
令闻注意到他们都是生魂,少女身上还悬挂着一枚散发出正红气息的石环,于是问道:“二位,可是来自更缈客栈?怎么会误入此处?”
巫祺答道:“先前听爱过大人提起过您,您应当是冥将令闻大人吧?”
“?”丰岚向令闻投去疑问的目光,族里还有这号人?
“我是令闻没错,但爱过?那是谁啊?”令闻也是摸不着头脑。
徵羽靠着自己博闻强记的大脑想起来这位冥族姑奶奶的大名,说道:“她指的是青蓝大人。”
令闻闻言眉宇一舒,半是欣慰地笑道:“青蓝也长大了啊……”
丰岚问道:“莫非是我们走后,有了新的族人?”
令闻颔首,解释道:“那时你俩出事了……族中都出动去找你们,剩下我守家,正好碰上青蓝降世……这小妮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巫祺的眼中,提起青蓝的令闻满身都是老父亲的慈祥。
……希望回到酆都的令闻大人,在知晓青蓝的“丰功伟绩”之后,还能保持老父亲的慈祥……
“所以,现在徵羽应该没事了吧?”璇玑沏了两杯茶,拿给徵羽和巫祺,满是欣赏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徵羽。
经过被失灵的徵羽吓到、被魔族掳走晕倒、被两位冥将护送回客栈的巫祺,终于喝上了一口热茶,深深感到人生真不容易,“酒仙晏之大人出品,应该是非同凡响的。”
徵羽笑道:“以后起码是个完整的生魂了。”
散萤披着他大红的衣裳,歪躺在沙发上,笑道:“确实……这么一看,我们徵羽呀,美貌就比我差一点点呢。”
“噔、噔、噔……”伴随着高跟鞋的声响,散萤适时收敛了自己的笑意,也稍稍坐正了一些,半是担忧地看向来人。
正红从客栈外走进来,稍有点刻薄的美人脸上面无表情,丝丝缕缕的魔气缠绕着她身上细小的创口,但并不能形成大举进犯的声势,甚至于能看到她身上正逐渐泛起微光,缓慢而坚定地抗拒着魔气。
巫祺被她这稍微有些狼狈的模样吓到了,当即不知所措地站起来,结巴着问:“老板娘……怎么、怎么受伤了啊?”
正红认真检查了巫祺和徵羽上下,发现并没有少了什么零件,收回了几分戾气,温和说道:“没事,一点小伤,没几天就好了。你们在九重天被掳走,是因为我的缘故,抱歉。”她刚从大帝办公室回来,刚听两位冥将大致交代了近期发生的事。
巫祺闻言,眼睛大睁,忙摆手说道:“老板娘!谁又能想得到魔族会突然出现啊!您别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您看我和徵羽不是好好的嘛~”
徵羽也宽慰她,说道:“老板娘不必自责。”
正红伸出修长的素手,抚了抚巫祺头顶的青丝,本无表情的美人脸漾出温和的笑意,说道:“平平走这一遭,倒是长大了不少。”
在她眼中,巫祺原先漏光了的生气竟然凝聚起来了一团,不知是换走她生气的人良心发现而给予补偿,还是误打误撞完成禹庚寄寓在日记中的遗愿而获得的祝福。用不了多久,巫祺这个本应该拥有绝好气运的少女就能回到阳光灿烂的世界,去上大学,去遇见更多美好的风物,去成为更明媚的人。
散萤见正红身上的创口势头向好,精神上虽然刚经受被冬焉背叛的打击但还是相对温和,微松了一口气,放心地百无聊赖地躺回原样。
正红又将目光看向恢复本貌的徵羽,带着几分感慨说道:“徵羽看起来也像个阳光大男孩了。”
徵羽失笑:“老板娘笑话我呐,不过以后弹琴就不必侧对客人了,是个好事。”
正红颔首,终于禁不住精神上的疲惫,道:“安全回来就好……我先回去休息了,各位请便。”
于是她蹬着高跟鞋慢慢地回到办公室,来到办公桌前,打了个不甚清脆的响指,座位后的书架自动从中间向两边移开,现出一张床来。
她把高跟鞋一左一右踹开,直接将自己摔进了一床柔软的被褥里。那些魔气正在被自身力量所化的微光杀得节节败退,但她的精神却仿佛陷入了泥潭里。